腊月一到,母亲就把年猪喂得膘肥体壮,父亲也早已酿好了香醇爽口的红薯酒和玉米酒。随着年越来越近他们的目光总是飘向村口,希望尽快看到儿女们回家的身影。到了腊月二十,在外的人们陆陆续续回到村里,就像夜色降临时所有的倦鸟都归了巢。于是瑶寨里的年味就越来越浓了,到处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腊月最后一个集市就是年集了。年集那天,赶集的人忙着采购过年的各种物资,集市上一大早就人山人海、人声鼎沸。天刚蒙蒙亮,母亲就催促父亲起床,捉了自家养的大阉鸡装进竹笼里到村口等车拿到集市去卖。鸡笼刚放到街边,一袋烟的工夫,几只大阉鸡就被一售而空。那些阉鸡是放养的,只喂玉米粒,是正宗的土货。
乡街虽小,但规划得十分合理,农贸市场、五金商行、饮食行、鞭炮对联年画等年货商铺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年集这一天,街上最热闹的是卖烟花鞭炮的摊点。孩子们拉着大人的手购买各式各样的烟花,幸福感满满。而我赶年集只是在热闹中感受一种心灵的体验,唤醒对乡愁的记忆。
在瑶寨,一般到了腊月二十就开始杀年猪。我父母每年都选择在腊月二十五那天才杀猪,等全家人都到齐了才动刀,图的是一个欢乐团圆。
当地信奉“祖宗”和“始祖母密洛陀”,自然杀年猪也要走一些仪式。杀年猪那天母亲请来一位瑶族“魔公”,在神台前点了三炷香,然后念念有词,把这头年猪的命献给祖宗和始祖母密洛陀,感恩他们在这一年里的保佑,猪的命已给了祖先和神灵,而猪的肉则留给活着的人分享。接下来“刀手”把刀锋磨得雪亮,几个身强力壮的小伙把年猪扳倒在地,捆起来抬到案台上,并把猪的头部和四肢摁住,母亲在一个洗干净的大盆里撒了一小把盐,准备接猪血。只见“刀手”看准部位一刀捅进去,血液便喷涌而出,母亲连忙用大盆接住。另一个人则用搅粥棍顺着同一个方向旋转着搅动盆里的猪血,经过同一个方向搅拌出来的猪血才能做“血旺”。猪血一般分成两半,一半做“血旺”,另一半跟炒香的玉米粉和油渣灌进猪肠里做“血肠”。之后,把猪骨头和内脏打起做成火锅,“三夹肉”则用黑豆一起煮搞“白斩肉”。大家开开心心地聚在一起边吃边聊天,这热气腾腾的气氛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酒足饭饱后,母亲还给亲戚朋友每人割几斤猪肉拿回去,她割肉的时候满脸自豪,是她用这头年猪唤回了四方的儿女们,还让亲戚朋友分享到了她的幸福。
夜幕降临,瑶寨里远远近近的爆竹声开始响起来,零星的礼炮在夜空中炸出五彩缤纷,除夕的欢乐序幕徐徐拉开。
晒场上挂起了铜鼓,人们穿着民族服装踩着激扬的鼓点围着篝火起舞。聚集在这里敲锣打鼓的一般是娃仔们和上了年纪的中老年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喜悦。而在晒场的另一边,则是年轻人欢乐的海洋,他们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拿着“麦克风”唱着流行歌曲。此时空气里弥漫着传统和时尚气息,它们在瑶寨的上空热烈地交织、融合,激活了瑶寨的欢乐细胞。
到了晚上十点,大家才陆陆续续回家,准备吃年夜饭。按照瑶寨的习俗,这年夜饭是不能邀请隔壁邻舍参加的,纯粹是家庭成员的“团圆饭”。吃完“团圆饭”后,大人就忙着把煮好的大阉鸡、猪头、美酒、粽子、水果和纸钱在神台上摆好,然后从老到幼按顺序来给祖宗上香敬酒。
除夕时分,大人要督促小孩读书写字,不能偷懒,这样来年才有进步。当时针慢慢指向了“零点”,爆竹就排山倒海般响起来,七彩烟花把瑶寨的夜空炸开了一个童话的世界。新年的钟声敲响了,新年来了!人们兴高采烈、热泪盈眶,他们充满了对逝去岁月的怀念,更对正在到来的新年满怀憧憬。
虽然我已在城里有了房子,但每年都不在城里过年,一到春节假期就携妻带子大包小包回到生我养我的瑶寨,去和我的父老乡亲过年。只有在那里,我才能从充满烟火气的年味里找到医治乡愁的灵丹妙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