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在北乡,每逢年底,父亲便迫不及待地领着妈妈和我们四姊妹回北乡去。于是,每年岁末随父亲回老家便成了我们最兴奋的事儿。单是可以在街头巷尾吃一顿面条或饺子什么的,就足以让我们从年头盼到年尾。
回老家,总得给乡里乡亲捎点什么吧。父母便从微薄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买了些礼物,父亲说:“难得的,过年嘛。”可是,去乘车还得走两三个小时坑坑洼洼的路,好在有邻居相送,一根扁担把大包小包挑在两头,我们便可空手上路了。赶到车站,往日冷清的小站变得热闹非凡。客车徐徐入站,人群潮水般涌向车身。文质彬彬的车票检查员此时踮起脚尖,伸长细小的脖子,扯着嘶哑的嗓子喊道:“别挤别挤,一个个来!”但她的声音总是刚叫出便又被人群的嘈杂声淹没。
起初,父亲不愿像别人那般将孩子从窗口递进去,后来怕是没法子了,一番思量后,他鼓起勇气,将我和妹妹紧紧抱在怀里,双手一挥,我们便像两只小猫般弓着腰,双手紧握窗沿,滑入车内。站稳脚跟后,我们又小心翼翼地将父亲递进来的包裹一一放入车内。不久,父亲一手拉一个,哥哥和姐姐鱼儿般从车门中游了进来,而母亲则紧跟其后。
汽车颠簸了半天才到站,每次车刚停就有父亲的朋友迎上来。我们叫着叔叔阿姨,然后拘谨地藏在父母身后。父亲有空便领我们看大街小巷,那时,我才恍然觉得世界是那么大,又是那样的神奇。
第二天夜幕降临时,我们乘坐的车辆驶入墨染般的黑夜中,父母手持手电筒,在熙攘的人群中焦急地寻找前来接站的叔叔。我和妹妹常在车上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被棉被包着,斜坐在箩筐里。箩筐随着走路的步子摇晃,我和妹妹便在两头笑闹着,像荡秋千。妈妈在一旁直叫:“别闹!叔叔多难挑。”田间弯弯绕绕的羊肠小道,时黑时亮的手电筒光,回荡在田野里稚嫩的笑声,在记忆中也充满了诗意和温情。
奇怪的是,父亲总能弄上几个彩珠筒带回家,这成了我们唯一的娱乐品。年夜,父亲叫上他的侄儿侄女,在欢呼声里点燃这些简易烟花,细碎的火花点缀着黑黝黝的夜,虽然那些光焰与现在绚丽多姿的烟花无法相比,但在我心里它同样充满魅力。
现如今,跟丈夫领着孩子回家过年,我总会感叹生活的变化,也总会忆起小时候随父亲回家过年的情景。也许,人们盼过年,盼的并不是过年的那一刻,而是即将过年的那一种温馨快乐,追求的是匆忙中、辛苦中充盈了幸福祥和的那一种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