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追着石头走”是一个富有诗意的名字。这本30万字的散文集,收入了作者34篇散文,再次见证了河池作家的创作力和精雕细琢打造精品的软实力。
大散文写作在河池作家中较为常见,他们大多具备专业写作素养,讲究写作技巧,擅长运用以小见大的手法。在这一点上,韦光勤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的散文讲究布局,内容翔实,信息量庞大,由此形成其独特的大散文格局。以《北京塘涟漪》为例,作者写罗城毗邻龙岸的一个大水塘,除了回忆少时夏天消暑的往事,亦触及载誉罗城文坛的周钢鸣、曾敏之、何启谞等文人,烘托出罗城浓厚的人文气息。龙岸地域广阔,物产丰盈只是其一,在作者笔下,更展现出人才辈出、文化多元且包容的龙岸风貌。作者从地方风物入手,给散文注入文化因子,置身于快节奏的当下,他的散文显然更适合在闲适的时候慢慢品读。
韦光勤是一个有文学情结的人,大学时期曾创办文学社,后来去鲁迅文学院深造。当忆述往事时光,他坦言曾面临写作的困境,但是一个真正热爱文学的人,终其一生注定浸润于文学的光影之中。每当夜深人静时,总有人坚守初心,独守青灯黄卷。在鲁迅文学院的两次学习经历,给了他坚定的信仰和力量。20多年来,他在文学这片土壤里耕耘不辍,终于结出了硕果。
韦光勤出生于桂西北的一个村落,是在艰苦环境下逐步成长起来的作家。他从小失去母爱,在《母亲腰间那把明亮的钥匙》中,他深情地寻找与母亲有关的讯息,字里行间充满对母亲的绵绵思念。他自小身体羸弱,与父亲相依为命,住的是不牢固的“软房子”(茅草屋),下雨天要四处找盆子和水桶接雨水。父亲的“卖盐论”激发他走上读书求学之路。多年后,当年的看牛娃成为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为了筹集学费,父亲不惜卖粮食,四处奔走。所幸,作者后来完成了学业。工作后,他也帮父亲圆了建造“硬房子”的梦。苦难磨炼了他的意志,也塑造了他的品格。与其说这篇作品讲述的是一个感人肺腑的励志故事,毋宁说它更是作者饱受成长苦难的心灵史。
他的文字遍布行走的履痕,探索古村文化即是其一。《八雅的淡定与从容》写的是黔桂边境的一个壮族乡村,居民以壮族为主。八雅,因被群山环绕而得名。他对古村落的探寻以巴哈屯为例,追溯了巴哈屯与贵州的历史因缘、山水文化、语言特点,尤其对布依族的居住习俗展开探索。石头与纯木是他们构筑住所的主要原料。作者以细致的笔触描绘出巴哈传统村寨的原始形态。他探索石头与传统建筑的内在联系,呈现出巴哈建筑、山水以及村庄之美。古村落在时代的洪流中演变,作者以“上了年纪”形容八雅村,赋予古村淡定从容的气韵,彰显黔桂地区村落与自然融合共生的文化魅力。
石头象征建筑的古老,它是经历时间沉淀的产物。“石头”一词在作者的散文中多次出现,例如,仫佬族的建筑、门、门槛、门框多以黝黑的石头砌成。在这方水土,众人视石头为护身符。在那个土匪出没、让人猝不及防的年代,石头构筑的住所并不能带来真正的安身立命。在《备份一座城堡》中,他对石头描写道:“经历了这次劫难之后,人们似乎明白了一个道理: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完全托付给一堆石头并不靠谱。”由此,联想到书名“文字追着石头走”,以及作者谈及仫佬族人经历的苦难岁月,他的散文便自然流露出一种悲悯情怀。当重新思考石头的意义时,作者说:“石头是一个坚硬而诚实的存在。”正因为石头具有坚硬的质地,他与石头达成了某种和解,甚至表现出对它的留恋与感激。“唯一的理由是山上有一种穿越时空叮当作响的书写。”由此展开,石头见证了宜州两千多年的历史,汇聚了城市的文脉。石头在作者的审视中“变得温顺和气,面目慈祥,变得生动活泼”,被赋予了一种新的含义:它不单是具有建造功用的物体,其意义从最初的局限性(作为建造物无法抵御外力侵袭)升华为无穷大(承载深厚人文价值)。石头,作为一种文化符号,成为人类文化遗产的重要载体。
作者的人文情怀在笔端流淌,也在读者心间生根。他花了诸多笔墨书写载誉文坛的“罗城三老表”,回忆那一代文人异彩纷呈的文学人生。《五山走马》记述了何述强挂职五山乡三合村第一书记期间,作者一行人驱车奔赴一场边境约会的故事。字里行间,依稀可见作者与何述强往来间的那份文人情愫,像一股清澈的溪流,流露出坦荡的胸襟。
在人文话题上,他聚焦罗城诗人龙谢兰的古道热肠和匡扶正义,通过文字重现了一个时运不济却绝不媚俗、不随波逐流的文人本色。韦光勤对人文的书写,几乎探遍了近现代罗城的文人轶事,为罗城的人文史迹增添了注脚。这不仅凸显出他对人文精神的深切关注,其书写本身也具有重要的文化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