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田东县右江河谷的沃野上,人们用蔗园话吟唱着古老的赞歌,用岳鼓(又称蜂鼓)与高边锣(又称钉锣)敲击出千年的回响。平马镇四平村,正是这片文化沃土上的一颗明珠,它以独特的蔗园话师公戏延续着汉族傩祭的血脉,将神灵的传说、人间的悲欢,化作舞台上的唱念做打,代代相传。
师公戏的根,深扎在远古的傩祭之中,也称傩戏、唱师等。古人头戴木面,击鼓逐疫,以舞通神;清代同治年间,巫师跳神的仪式逐渐融入故事与角色,演变为木脸戏。光绪三十年(公元1904年),南宁沙井马村戏师黄奉山将师公戏带入祥周镇中平村,受到中平村、四平村等右江沿河一带汉族群众的喜爱,很快四平村的蔗园人接过这把艺术之火,组建戏班,让傩文化的魂魄在民间舞台上重生。
师公戏流行于壮族地区的称壮师剧,流行于汉族地区的则称汉族师公戏。田东蔗园话师公戏是用蔗园话(俗称平话)表演,属汉族师公戏。其音乐能一曲多用,唱腔多彩多姿,叙事抒情,可塑性强,能表达剧中人物的各种情绪。主要唱腔是插田赞、鲁班腔、金花仙女赞、八娘赞、土地赞、男女打草腔等,并运用蔗园话押韵,与蔗园山歌押韵相同,即金银、娇连、情佳、乔妆、佳楼、娇容、娇眉、情哥、啼西等韵律。唱、做、念、舞这些表演手法又非常符合当地群众的审美需求,角色有生、旦、净、丑,能比较完整地表现戏剧冲突。师公戏的打击乐器主要是岳鼓(又称蜂鼓)和高边锣(又称钉锣),另外还有大锣、大鼓、大钹、木鱼、笛子、二胡、腰鼓、大镲、小镲等,各种乐器交替混合,音色动听悦耳。舞台上,演员们以蔗园话押韵唱词,舞步刚健又诙谐。一场戏罢,观众既为神话的奇幻惊叹,又为人间的真情落泪。这便是师公戏的魅力:从娱神到娱人,从祭祀到艺术,它始终活在百姓的喜怒哀乐里。
在田东县四平村的戏台上,63岁的黄有欢正挥舞着手中的船桨,用高亢的嗓音唱着改编后的《八娘过渡》。“金山银山我不贪,只为两岸人相逢”——这句唱词恰似他的人生写照,这位师公戏传承人用数十年的坚守,在传统与现代之间撑起了一艘文化渡船。
1980年代的某天,年轻的黄有欢跟随两位启蒙老师走村串巷采风时,他第一次见识到师公戏的魅力。蔗园师公戏古朴的唱腔,让他瞬间着了迷。“那感觉就像触电一样”,回忆起当年的情景,黄有欢眼里仍有光彩。正是这次邂逅,让他义无反顾地踏上了传承之路。
回忆起拜师学艺的日子,黄有欢的嘴角总是不自觉地上扬。白天跟着老艺人学戏的场景历历在目,老师傅们示范着唱腔,他就像一块海绵,一字一句都吸收得飞快。“那时候记性好,听两遍就能把调子哼出来。”他笑着说,手指还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打着拍子。
但真正让他犯难的,是创作这关。两位启蒙老师分工明确:一位负责填词,字斟句酌地推敲每一句唱词;另一位专攻谱曲,时而闭目沉思,时而拨弄琴弦寻找灵感。黄有欢就站在两位老师中间,像个虔诚的学徒,把他们的创作精华一点点吃透。凭着一腔热爱,他逐渐将两位老师传授的作词作曲技艺与民间传统融会贯通。
黄有欢敏锐地意识到:“戏文要新,招式要活,才能让年轻人爱看。”他将原本20多分钟的《八娘过渡》浓缩成8分钟的精编版,并融入新元素。近些年,黄友欢多次受邀参加各地的文艺汇演,得到广大观众的好评。他常说:“我们汉族蔗园师公戏是文化瑰宝,传承下去是每个蔗园人的义务。”从青丝到白发,这位文化摆渡人始终坚守在乡村戏台上,用执着与智慧守护着传统文化的薪火。
如今,为了延伸师公戏的根脉,成为传承文明的“活教材”,村里建起了师公戏传承基地,并与周边学校合作开展蔗园师公戏进校园活动。黄有欢走进二中校园,现场表演经典片段,生动展示了这一非遗艺术的独特魅力,并亲自指导学生学唱经典唱段、练习传统步法,让戏曲艺术以互动体验的方式走进课堂。与此同时,四平小学创新性地将师公戏元素融入课间活动,每天的课间操时间,全校学生集体练习师公戏健身操,在富有韵律的唱跳中既锻炼了身体协调性,又感受了传统戏曲的韵律美。
一位家长欣喜地表示:“孩子学习师公戏后,不仅身体更灵活了,对家乡历史文化也产生了浓厚兴趣,经常主动询问相关故事。”这一创新实践既实现了非遗文化的活态传承,又丰富了校园美育形式,让学生们在强身健体的同时深化了文化认同,达到了艺术熏陶与品德教育的双重效果。
师公戏就像右江的水,从远古流淌至今,滋养着一方水土。它承载着先民对自然的敬畏,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更凝聚着当代乡村振兴的文化自信。如今,这门千年艺术必将绽放出更加绚丽的光彩,继续书写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化传奇。
(潘柳伊 周章师 蓝 海/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