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岜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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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25年5月16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文学创作谈
没有一条道路不通往心灵

□ 朝 颜(畲族)
 

写作《河流漫过日常》,前前后后历时近十年。也可以说,这部散文集并非刻意为之,而是一种自然生成。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然,都是构成这部书的关键之词。全书二十一个篇章,所记述内容本身就是面向自然、跋涉自然所得。从近处的赣南,到遥远的西藏,所有的抵达都和自然有关。其次,在写作过程中,我不愿意赋予它太多斧凿的痕迹,希望呈现出一种自然天成的状态,使这些文字足以和山川河流、自然万物相匹配。

河流是一切文明、一切乡愁生发的原点。我永远记得故乡麦菜岭村边的那条小河,我们在那里汲取饮用水,也在那里濯洗生活的尘垢,还依靠它浇灌田地里的作物、喂养家中的禽畜。我们仰仗着它,年年月月、世世代代地活下来,却由于这样的相处太过稀松平常,有时竟忘记它有多么重要。

是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自然总在给予,而人类总在亏欠。

整个的童年和少年时期,我都生活在麦菜岭这个小山村里,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浩阔自然。我记得每家每户生存所需最重要的三件事:向河流要水,向土地要粮食,向山林要柴火。从我们的村庄向外围行走十几里或二十几里处,有多处密布的山林,小梅坑和山坑是我们惯常去砍伐柴火的地方。从小学三年级起,我就开始了朝向山林的背负和承担,即便过程极其艰苦疲累,我依然觉得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那样美妙:淙淙的山泉、啁啾的鸟鸣、烂漫的山花、酸甜的野果、青翠的乔木和灌木,无不令我感到欣喜满足。

童年是人生的底色,也许正因为我出生在山村,从小和自然亲近,成人后才会不停地听从内心的召唤,一次次向山川河流走去,一次次在追寻自然中看见童年的影子,并借此回到灵魂的故乡。

行走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自从时间、精力和能力足以支撑我走向更开阔的世界之时,我就以长居地瑞金为圆心,不断地行走,不断地向外画圆,不断地扩大生命的半径。我所留下的那些文字,便可视作构成这个圆的点和线。

散文作家的每一次书写,几乎都出自心灵的需要。我常常想,面对同一座山,为什么我记录下这些事物,而不是另外的一些?为什么我下一次去和上一次去,关注的东西又有所不同?即使和别人同处一个时空,我和他人所记取的角度也不尽相同。或许,我们的眼睛捕获的所有风景,都源自心灵的投射。

我走上这样或那样的道路,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遇见什么。但是我知道,一定有不同的人、不同的事、不同的风景,甚至不同的天气,等在路途中央或路途尽头,会给予我不同的触动乃至感动。在这个过程中,我见识到新的世界,也呈现出新的自己。很多时候,我不仅与一座山、一条河、一棵树、一丛草、一只鸟、一条鱼在人世间相遇,还能幸运地与它们建立起相知的关系。这个时候,当我写下它们,便是在解读心灵的密码。与其说我在描述风景,不如说我在呈现风景中的自己。

在这些篇章中,有好几次我是带着女儿行走的。一个生长在城市里的孩子,自然野趣之于她必然难以企及。我总是千方百计地将她带进自然,希望弥补上天然缺失的那一部分。带她寻访万安县的竹林古村时,恰逢她的十八岁生日。原始森林的山路极其难走,她在湿滑的溪涧里侧滑了一跤,想必这样的经历是终生难忘的了。果然,她在二十岁生日时写了一段话:“十八岁,随母亲探访万安县的山顶村落。爬山的路还是原始的乱石,溪水溅满了裤腿。登顶很累,但山风吹过时,一切释怀。”那年暑假,我又带着她行走西藏。她的生日感悟里便又添上了这样一段:“同年夏天,在接近天空的地方,圆了一场雪域高原的梦。”

诚如古人所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关注自然,更关注个体生命在此过程中的领悟和成长。当我们回顾过往,扪心自问之时,最好的答案是:我读过的书,没有一本是浪费的;我走过的路,没有一里是多余的。

行走,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跋涉。我以为,任何不走心的到此一游、走马观花都不宜强行为文。一个人感官在场、情感在场、灵魂在场,甚至经受了肉身的苦痛,这样的记录方显其意义。行走,带来的是视野的开阔、灵魂的洗涤。只有走向自然,才能更加看清自己存活于世的位置,更加珍视当下、敬畏生命。

广义而言,人类挪移的每一寸履痕都是被河流牵动的。在众多自然风物中,我尤其喜欢河流。以我浅陋的见识,认为几乎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城市,都离不开河流的守护。它的不息流淌,它的婀娜灵动,它的自我洁净,它的万种包容,蕴藏着永远也言说不尽的内涵。它是形而下的,贯穿人类生活的日常;它又是形而上的,每一滴水都折射着哲学之光。故而在写作这部书时,流动之水成为当之无愧的主角,如果阅读者由此产生被河流的气息灌满的感觉,那将是我的欣慰。

。山川如是,河流亦如是。

没有一条道路不通往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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