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啊哩哩,散了圩啰啊哩哩,欢欢喜喜啊哩哩,回家去啰啊哩哩……”我小时候学过《赶圩归来啊哩哩》这首歌。但我从没有了解过歌曲背后的故事,只觉得它是一首距离自己很遥远的歌。直到有一次,我不经意在朋友面前哼了句“赶圩归来啊哩哩”,才从对方口中得知,原来这首歌的素材来源地是隆林德峨街。1979年,广西著名词人古笛、黄有异到德峨体验乡村生活,正好遇到当地的圩日,少数民族姑娘们穿着色彩艳丽的民族服饰,喜气洋洋地穿梭在街上选购商品。两人看到这个欢喜美好的场景,便创作出了《赶圩归来啊哩哩》这首歌。了解背后的故事后,我对德峨的圩日有了些向往。
去年3月,我和朋友相约前往隆林,去赶了一次德峨圩日。德峨距离隆林县城将近40公里。去之前,我对这条路是有点害怕的。小时候,我去过德峨,那时大多是泥巴和碎石路,路上还有大大小小的坑,一路上颠簸难行。因此在出发之前,我准备了好多东西,有晕车贴、葡萄糖……朋友看我背一大堆东西,笑着说我是土鳖,记忆还停留在以前,现在路早修好了。
一路上,通往德峨的路,果真如朋友说的宽阔了很多,路面是平整的砂石路,汽车行驶起来很少颠簸。我总算放下了心,有心思看车窗外的风景了。三月里,百花盛开,窗外的山上有黄的、红的、紫的花,遗憾的是,我大多都叫不出它们的名字。除了山花,路边一栋栋洋气的楼房也引起了我的注意。记得小时候一路看到的,大多是茅草屋。多年过去后,这里的房屋像有了魔法,全变了样式。我沉浸在房屋变化的惊叹中,车子很快就抵达了德峨镇。
德峨镇变化的速度,也让我咂舌。进镇的道路笔直宽阔,道路两旁都建着三五层的楼房,房子的外层贴着瓷砖,闪着光泽。圩日是热闹的,路上行人、车子,一个挨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我们的汽车夹在里边,前行极为缓慢。若是以往,我应该会感到烦躁不安,这次倒兴致满满地看着从车边穿过的行人。
这些人穿着鲜艳的民族服饰,从四面八方涌来,背着背篓、提着篮子、拉着孩子,他们或走路,或骑着摩托车,一路有说有笑,一齐走向德峨街。我从他们身上的服饰,分辨出了苗族、彝族、壮族、仡佬族……德峨是活的少数民族博物馆,这一点都不假。车走走停停,约莫过了半小时,我们才到街口。
街口的左边,立着一块大石碑,记载着有关《赶圩归来啊哩哩》这首歌的故事。旁边的空地上,来自各村屯的男人们,牵着牛和马正在交易。牛马的交易,在圩日中算得上大宗交易。这些男人大多穿着黑色短褂,手里拿着半截烟。他们或蹲着,或站着,搭着身边人的肩,慢慢吸着烟谈着笑,似乎不着急买卖,而是像老朋友见了面一样,趁着圩日的空闲聊聊天,把之前错过的时光补回来。看着他们悠闲的样子,我有种错觉,这里的圩日不是交易的场所,而是人们聚会谈天的地方,它是悠闲的,浪漫的。我似乎穿越了时空,感受到了当年古笛、黄有异所看到的情景。
我们停好车,步行往前走。没走一会儿,就看到卖苗族服饰的摊位。摊位上有苗族的衣服成品、配饰、头饰,看起来五颜六色,惹人注目。这些年来,苗族服饰的美,征服了越来越多的人,销售市场变得顺畅宽广许多。许多苗族妇女在德峨做起了服装生意,手工加上机器制作,再结合现代人的审美,让服饰变得更漂亮,也让日子变得更富足甜蜜了。
走在其中,像落入一片花田,美得让人陶醉。我站在一套苗族服饰的面前,看着青绿色大襟短衣和灰色、黑色、白色相拼接的百褶裙,竟迈不出脚步了。摊位老板30多岁,她穿了一身红色的服饰,头帕、袖子、围腰、裙子都是红色的,腰间和裙摆用黄色彩线彩布镶嵌点缀,看起来好似春天烂漫的山花。她热情地给我介绍,并让我试穿看中的衣服。在她的帮助下,我穿上了迷人的百褶裙、大襟短衣,还戴上了叮当响的头饰。
我站在镜子面前,瞅着自己的模样。这是我第一次穿苗族的衣服,有点新奇,有点激动。我都快认不出自己了。朋友提议,在德峨街,就该穿上这样的盛装。她也选了一套服饰,穿上后和我手挽手,朝着街中心走去。
圩日的街上是热闹的。售卖的货品有常见的山货、日用品、手工艺品、衣物、乡村吃食,从街的这头,摆到了街的另一头,商贩们闲坐在摊位前,不吆喝也不招揽,就那么闲闲地坐着,仿佛不是在卖东西。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闲逛的,也有买东西的。闲逛的,从街头走到街尾,走走停停,这边看看,那边捏捏,问问价格也不买。摊主仍由他们看看捏捏,回答一番价格,也不问买不买。买东西的呢,就有些忙碌了。他们背着背篓,有的里边装满了瓜果蔬菜、瓶瓶罐罐和日用品,手里提着大袋小袋的物品。我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欢喜地看着令人新奇的商品,更看到了小时候常吃的油团、凉拌粉、米虫、油炸粑,人流中,仿佛穿越了时空,回到了小时候天真无邪的时光里。我在里边跳着唱着,身边的人似乎也被感染了,对着我笑着。
走到街尾,我看到了一个卖芦笙的老人。他坐在矮板凳上吹芦笙,声音悠扬婉转,很快吸引了围观。美妙的声音,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第一次到德峨看跳坡节、德峨的辣椒骨、野猪岭上的杜鹃花,这些事像水一样,不断从记忆库中流淌出来。
老人吹了好一会儿,便在人群中跳起芦笙舞,他边吹边跳,左边的脚刚放下去,又抬起右边的脚,每一步都踏在音节上。人群中有几个穿民族服饰的姑娘,她们踏着芦笙的音乐,跟在老人的身后,一起跳起了芦笙舞。我内心的热情瞬间被点燃,和朋友一起加入了欢乐的队伍中。我不会跳芦笙舞,但哪里管那么多。只要肢体动起来,就是一种舞蹈,就能让人快乐。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那块空地变成了露天舞场。人们在里边跳呀,唱呀,感受着芦笙舞的快乐。若是古笛、黄有异也在场,会不会写出一首新的歌呢?
德峨街的圩日在将近12点时,就逐渐散开了。人们带着快乐和满足,又涌向了四面八方,街道重新回到了寂静。我和朋友在一个摊上坐下,喝了一碗现场熬制的牛骨汤,再买了手工艺人编制的竹篮才返回。
直到现在,那个竹篮仍然是我最爱的竹制品,它还带着德峨街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