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那年，村北正在建一条铁路。

为了不耽误工期，县上从各个公社抽调来许多青壮劳动力填村西的沟壑。

雷振东就是那个时候来的。刚来时，雷振东穿一身绿色旧军装，贴身穿着一条白背心，背心上几个红字郝然醒目，原来他是一名退伍军人。

他被分到了三叔家居住。三叔有三个女儿，大女儿菊莲已经出嫁，二女儿菊红刚满十八，小女儿菊萍正在上初中。

雷振东虽当过兵，一米八的个，但是个羞脸子，见人话少。尤其见了女娃子，更是涨得满脸发红，一个字都说不出。

在三叔家住了几天，三叔就觉得雷振东是个踏实的小伙子，除了话少嘴笨，还真挑不出啥毛病来。

菊红长得俊俏，性格乖绵。三叔就和三婶私下嘀咕着，看能不能招雷振东入赘为婿。

三叔托人打听了一下，雷振东弟兄仨，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雷振东排行老二，家里因为穷，兄弟仨都尚未成亲。

真是个好茬口。这不就是现成送上门的乘龙快婿么？

在三叔家，雷振东也很勤快，下工后总帮三叔三婶干一些家务活，出粪，挑水，铡草，从不嫌脏怕累。三叔发现，二女儿菊红瞅雷振东时，眼里也充满着柔情蜜意。但雷振东，好像一块冷铁，似乎感觉不到这家人对他的心意。

三叔觉得雷振东像块木头。觉得应该敲打敲打。于是就让队长老原去点拨一下雷振东，顺便探下口风。

老原直爽，说话办事不会拐弯抹角，他把雷振东叫到自己家，问：“振东，你看菊红这女子咋样？”雷振东红着脸说：“菊红妹子好着哩！”老原笑道：“既然你觉得好，我给你说媒咋样？”雷振东脸更红了：“叔，婚姻是大事，我得回去跟爹娘商量一下。”老原说：“菊红可是个好女子，人长得俊，性格蛮好，你打着灯笼都难找！”雷振东说：“那也得回去告诉爹娘一声。”

三叔知道后，说：“这后生咋想的，天上掉馅饼的事，自个都不敢答应？”

老原说：“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不过这小子说的也对，得回去知会他爹娘一声。好！还是个孝子呢。”

雷振东回家两天就回来了。回来后，他找到老原，死活让他给重新安排个人家，不在三叔家住了。

三叔三婶不明就里。老原也是一头雾水。到底咋回事，谁也不知道。雷振东这头闷驴也不说。

此后，雷振东去上工，总是避着三叔家门口。即使在工地上遇见菊红，就把头埋得老低，好像没看见一样。

三叔窝了一肚子气。知情的人都笑三叔，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这天傍晚，雷振东在池边洗衣服，菊红也拎着几件衣服来了。雷振东看见菊红，捞起衣服就躲。

“你站住，问你几句话。”菊红说。

雷振东像定住了一眼，低头僵在了原地。

“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雷振东不说话。

“你说话呀！”

“没有！是我配不上你。”

“那你为啥要搬出去。我家人对你不好么？”

“你家人都好。”

“那是为啥？”

雷振东又不说话了。“你能不能让我心里亮堂一些……”

“我家穷，娶不起你！”

“就为这？”

“我爹娘说了，我哥没娶媳妇，我就不能成亲。要先娶了媳妇，怕我哥打一辈子光棍。所以我家的钱得先给我哥娶媳妇。我爹娘说，现在给我哥娶媳妇的钱都没攒够呢！”

“那你给你爹娘说，我不要彩礼，一分都不要，还倒贴。”

雷振东抬起头，吃惊地望着菊红。

“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愿意，上我家来也行。”

“我爹娘不愿我上门。”

“那我嫁过去，不要你上门。”

“你爹娘不会答应的。”

“我爹娘是最明事理的人。”

“世上哪有白嫁女儿的人！”

“雷振东！”三叔牵着一头牛，忽然喊。雷振东听见三叔的声音，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小子，你听着，我闺女不是嫁不出去的姑娘，我不要彩礼，也不要你上门，你明日就回去告诉你爹娘，这门亲事定了。”

“叔！”

“别说了，回去收拾东西，明天回家，我等你消息。我就不信，你爹娘白捡个儿媳妇，还能不要！”

三叔狠狠说完，牵着牛走了。

菊红脸也红了。低声说：“衣服给我，我给你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