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瑶族知名作家光盘获得第十三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骏马奖。获奖后接受采访时,光盘再次提起其五年前创作的作品《失散》,并强调其和《烟雨漫漓江》共为“桂林本土题材创作”。作为广西当代文学艺术创作工程重点项目“湘江红遍”三部曲的策划者,光盘始终强调将文学书写在八桂大地上,以虚构抵达真实,在文学创作中思考历史,对湘江战役当代文学的书写作出了较为重要的贡献。
2024年是湘江战役胜利90周年,广西大学文学院成功申报了国家级大学生创新训练项目“湘江战役的当代文学书写”,该校研究团队走访了湘江战役虚构类文学书写者光盘先生,旨在立足广西本土地域文化、继续传承湘江战役红色精神。
采访者:广西大学文学院“湘江战役的当代文学书写”研究团队。
受访者:光盘,本名盘文波,广西桂林人,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广西“后三剑客”之一。广西作协原副主席、桂林市作协原主席。
1.您的作品《失散》不同于传统的战争题材小说将作品的聚焦点集中于战争的正面描写,而是创造性地以失散红军作为作品的切入点。请问您是如何确定这种创作思路的?
有关湘江战役的作品很多,有尊重史实的纪实文学,有大事不虚、小事不拘的纪实小说,如果我再写湘江战役题材,便是重复的——尽管这种重复到目前仍然未停止。很多年前,我就想写一部涉及湘江战役的作品,写一家人,或者一个村庄,或者一个小地域在战役开始前的生活,然后写战役对他们的影响,以此来避开题材的重复,视角的重复。因为一直没找到理想的突破口以及人物、故事,于是只能一直搁置着。2018年夏天,我重走长征路,曾采访失散老红军后代谌明生时,突发奇想:我为何不写失散的红军呢?当记者多年,重走长征路多次,采访过不少在世的失散红军,手头有大量原始资料。但我又不想写成纪实,因为采访的材料里仍然缺少失散红军的生活细节,只是粗线条。即便写成纪实文学,也会少了血肉。因此,我就采取虚构的方式,以合理的虚抵达最本真的实。我将失散红军生活的时期称为“后湘江战役”时代。
2.在通过虚构来补充生活细节时,您提到要用“合理的虚去抵达最本真的实”。请您结合重走长征路的采访经验,谈谈如何处理细节真实和历史真实之间的关系?
因为湘江战役发生在1934年冬天,年代久远,当时的社会环境、人文环境都与现在不同,有着历史的距离。如果想还原当时的历史、生活场景、细节,第一是需要阅读大量资料,第二是采访当地的亲历者,比如失散红军和他们的家人,通过他们的讲述来获得与还原当时的细节和环境。失散红军的情况有很多种,有打仗时被打散,跟不上大部队的,有因为生病跟不上队伍而流落民间的。同时对于失散红军的收养也有很多种情况,比如,地主将失散红军留在家中做长工;收为徒弟传授手艺;收养为儿子,等等。当地村民通过这些方式来隐藏失散红军,因为当时桂军在抓捕失散的红军,所以有一些保长寻找红军去领赏金,甚至有人因为争夺失散红军而打架。第三是通过合理的虚构、合理的想象,想象当时的场景与细节有哪些可能性。因为仅仅通过采访获得的细节是不够的,还需要自己的想象。
3.您在“月亮井”的故事中,讲述了一个女子长达几十年“爱情”坚守的故事,您认为在战争题材作品中要如何处理“情”的问题?其在作品中又发挥着怎样的作用?
首先,这个故事虽然是以爱情为主线,但对于红军精神的崇拜是更重要的,如果故事中的女子没有这种崇拜也无法坚持这么多年。只是通过爱情这条线来表达民间对于红军的崇拜与敬仰。其次,如果只是讲红军牺牲,这种遗憾远远没有反转带来的冲击力强。当发现红军还活着的时候,命运让二人已无法再在一起,就形成了第二波高潮。最后的结局,主人公达到了命运的和解,体现了一种文学性。最后,文学作品离不开情感,情感的深度,影响着作品的质量。战争年代,也到处是情,亲情、友情、同志情、爱情,等等,哪怕是战火纷飞,作品也少不了情感的传递和书写。否则,那就是一部战争纪录片,甚至不如纪录片,只有战争画面。情在战争中的介入,才有人情味,才有烟火气。
4.您在进行作品书写时,始终把人物的命运与时代的变迁结合起来,在故事结尾又重新回归到现实生活和当下中来,专注于处理失散的红军战士身上所秉承的革命精神与时代精神之间的互动,您认为这样的处理有何意义?
这种意义很大,个体的命运和社会的命运一定是结合在一起的。现代作家写作,一定要用现在的眼光、视角,用现在的分析方法去打量原来的某段历史。所以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之间一定有个交叉点,写过去是为了写现在,否则写的作品与现代人没有关系,就难以打动读者,难以产生共鸣。我写许多历史题材或者几十年前的事情,总喜欢放在当下进行思考,写的是过去,思考的却是当今,并且故事都延续到现在,影响到现在的生活。我个人这样思考,是想让历史更贴近一些,让过去与现在更紧密一些。第二个故事《铁梨木棍》的结尾处,设置了现代人哈先生、余先生等人重走长征路的情节,以现代的视角来看待历史,拉近读者与作品的距离,更容易激 发读者的阅读欲望。
5.《失散》的首版是在2019年。回望这几年来的观察与创作,您的创作观念是否有新的变化?
作家创作必须变化。2019年以来,我创作了一些长中短篇小说,也有历史方面的,中篇小说《监视》时间跨度近百年,还有书写漓江上游地区普通人家生活的长篇《烟雨漫漓江》,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长篇小说《透明的鸬鹚》则是反映桂林抗战时期的谍战小说,也完成了,准备在2024年底或者2025年初出版。有红色题材,也有绿色题材。说到观念变化,肯定也是有的,因为每个时期,创作想法不一样,兴趣不一样。当你对某类题材写了很长时间之后,你就会很想把它丢掉,所以就不断地寻找突破点,就会发生很多观念的变化。不变的是,坚持小人物写作,从小人物身上观察生活和历史。
6.作为一名瑶族作家,瑶族的民俗文化对于您的文学创作会带来什么影响?
瑶族作家有自己的成长环境,就像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地域背景。少年记忆会对写作带来影响,没有作家能绕得过少年记忆。我的作品当然会有瑶族文化和精神原乡,我小说故事大都发生在“沱巴”,这是一个深山里的小镇、小村。有评论家认为,这是一个瑶乡。
7.作为广西籍作家,您认为坚持对湘江战役的书写、深入对湘江战役书写的研究,对当下广西文学的发展、广西文化的发展有着怎样的意义?
湘江战役是本写不完的书,是广西文学创作题材中一座富矿,但必须找到新的开采方式,找到新的矿脉,忌题材和创作方法的重复。桂林历史文化在广西占重头,湘江战役文学,一定会对广西文化的发展起到不可忽视的作用,对湘江战役的研究也一定能提供一种新的观察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