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真正的平安?怎样才能获得平安?壮族作家凡一平的短篇小说《靠名字吃饭的人》作了深刻的诠注。
《靠名字吃饭的人》是凡一平从自身的故事中获得的灵感。因为“凡一平”这个名字温暖吉利,别人经常请他帮提车、主持婚庆,为新生孩儿拟定名字等,也算是一个“靠名字吃饭的人”。凡一平将自己的经历进行艺术的延伸和赋予深刻的哲理,创作了扣人心弦的文本。
这篇小说原载《山花》2023年第4期,入选《长江文艺·好小说》2023年第5期,是凡一平成功刻画上岭人物系列中的又一优秀案例。小说讲述上岭村民包平安靠吉利的名字,从小到大平安吉顺。虽不能通过读书获取一官半职,但身体健康,如意顺遂,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他靠打工攒了些钱,便去学车考驾照。路考的时候,考试车发生连环追尾,两部车的司乘人员全部受伤,唯独他乘坐的车所有人毫发无损。教练说:“因为他,包平安!有包平安在,平平安安!”学员有买车的,请他去帮提车,图个平安。其他学员表示将来买车,也要请他首开,保佑一路平安。就这样,他开始了他的第二职业,并有了“提车哥”“平安哥”的称号。
小说首先告诉人们,追求平安是每个人的向往和权利,接着通过包平安与贵妇人范翠翠发生的故事,对真正的平安作了深刻的思考和揭示。
小说主人公范翠翠年轻、貌美、华贵、神秘,囊括了现代贵妇人所有的标配。她刚买一辆保时捷帕拉梅拉,为了平安吉祥,她请包平安帮她提车。包平安拿到了他帮人提车有史以来最大的红包,这大大的红包让他惶恐不安。在包平安受宠若惊时,范翠翠愈加豪横地说:“十来万二十几万的车,最高不超过六十万的车,红包自然是少呀。”“你知道我这辆车是多少钱吗?”她的车是德国原装进口的,168万!包平安没想到他的姓名竟然能为他挣这么多。
随着故事的推进,范翠翠神秘的生活世界慢慢露出冰山一角:范翠翠住在凤景湾墅十栋,别墅豪华、精妙。范翠翠已经怀有六个月的身孕,住豪宅、坐豪车,确实是平安幸福之人。包平安的运气很快随着范翠翠的亨通而变好,她请包平安帮开车,月薪一万。包平安开始相信,这个贵妇人不是仰仗自己的名字祈得平安幸福,而是他以后所有的平安幸福反而全靠这位贵妇人了。
范翠翠和包平安的平安是真的平安吗?小说慢慢给读者揭示答案。包平安辞工当范翠翠的专职司机,每天豪车美女不离左右,吃穿不愁,自叹当今上岭村人还有谁能享受这等福运?包平安“像一个饿昏时遇上大鱼大肉的人”“他西装革履,戴着金灿灿的手表”,他的好运让工友们羨慕嫉妒恨。包平安进入范翠翠的生活世界后,慢慢看清了她的庐山真面目。她拥有一所私立学校,她是董事长,她上下班、开会、美容和应酬,然而却从来见不到她的丈夫。她如何获得巨大财富的呢?可是,这并不影响包平安与日俱增的优越感和不失良机地在同事面前炫耀。他是神气活现的“老鼠掉进了米缸里”,还奢望做范翠翠的弟弟。
人们在追求平安的时候,往往把拥有财富,吃穿不愁作为终极目标。像范翠翠,她富有而漂亮,她还有什么不能做到呢?包平安也是如此,他傍上了范翠翠,还有什么忧虑呢?可是生活偏偏不是这样,或者说平安并非如此简单!就像貌似你拥有了整个天空,却无法得到一片云彩一样。
纵观范翠翠的生活,尽管得到包平安的护佑,甚至“霸占”了包平安,但最终她仍然无法摆脱生活不平安的魔咒。随着她对包平安的依赖越来越强烈,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被患得患失的苦恼煎熬着。她愤怒、焦躁、痛苦,经常哭泣。最后她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包平安身上,为了让孩子上户口,她请求包平安做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只要包平安同意,无论提什么要求她都答应。奇怪的是,在所有的平安幸福即将轻松揽入怀抱的时候,包平安却决然选择逃离。
“只见他把别在腰间的车钥匙拔出来,轻轻地往她前面一放,一声不吭地离开了。那把无人理会的车钥匙静静地摆放在那里,像一坨遗弃的金子。”看似不动声色的叙述,实则蕴含了深刻的隐喻,向人们昭示真正的平安是什么,在真正的平安面前,金子也自惭形秽,不过是遗弃之物罢了。
范翠翠什么都有了,为她实现平安幸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一个儿子的父亲、她的丈夫,哪怕只有空头的名义也行,而这看似廉价的愿望,为什么难以实现?更是金钱也无法替代的呢?到了这时候,人们才恍然大悟,恰恰是那些本不该自己拥有的财富,攫掠了人们一生的平安,范翠翠也难逃此劫。读到这里,范翠翠财富背后的谜底似乎也呼之欲出。
这是小说的哲思,也是对生活惊心动魄的拷问。包平安只有放下那把车钥匙,放弃让人魂不守舍的财富,回到平凡的生活中,才有可能得到真正的平安,成为实实在在的包平安,才不会重蹈范翠翠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