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的天空雾霭沉沉,带不走我的深深思念;四周青山依旧,融不进我的凄凄情怀。杜鹃啼血,声声悲切;香烟袅袅,缕缕哀伤。我默默地站在两位父亲墓前,看着垂泪的红烛,双手合十,虔诚地叩拜。两位至爱的父亲,你们的儿女满怀哀伤,带着由衷的问候和思念,看望你们来了!
命运之神在戏弄,生活之舟在颠簸。我的人生中,拥有两位父亲:一位生父,一位继父。而这两位父亲,都是共和国的军人。缅怀和追忆他们,心中的忧伤渐渐转为甜美和温馨。
两位父亲都是同时代的兵,身穿戎装,英姿飒爽,英勇刚强。一个为缔造新中国而浴血奋战,一个曾在朝鲜战场上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在部队,他俩都受过伤、立过功,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是名符其实的老革命、老党员。
我的亲生父亲叫梁志吉。在姐姐10岁,弟弟1岁,我未满5岁的时候,他因病丢下幼小的子女和年轻的母亲,驾鹤西去不复还,全家一下子就陷入万分悲痛和困顿当中。
在我的记忆里,我的亲生父亲是革命英雄、人民公仆。他在解放战争中,带领队伍冲锋陷阵,奋勇杀敌,展示了人民军人的英雄本色。据村里的乡亲回忆,在一次战斗中,他所在的部队被敌人包围,危机四起。他镇定自若,快速爬上瓦房顶占据有利地形,打击当面之敌,掩护战友杀出包围圈。敌人发现他后,便集中火力向他扫射,使他陷入险境。他在瓦房顶上且避且战,终因势单力薄,不幸被子弹打中面骨,身负重伤,幸得战友及时相救保住了性命。后经医院治疗,他伤口愈合,但嘴角却有些歪了。因此他被鉴定为三级甲等残疾并获发军人残疾证书。
我母亲常常动情地回忆起我的父亲:1949年2月,他在平治县(今平果市)主力大队任中队长、副连长,这支部队就是当年陶爱英(后任广西区党委副书记)所领导和指挥的部队。1949年6月,这支部队与敌作战,歼敌甚多,大获全胜。那年10月,平治县临时人民政府成立。在这次战斗中,父亲身先士卒,英勇作战,痛击顽敌,荣立大功,被人民政府奖励大米100斤。1950年1月,上级调父亲到武鸣县委工作,他开拓性地开展工作,取得了显著成绩。1952年,根据组织需要,他从部队转业到凌乐县公安局工作。他以军人的雷厉作风,整肃地方治安,抓捕违法犯罪份子,保一方平安,获得地方老百姓赞誉。1955年,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1962年,凌乐县分成凌云和乐业两县。父亲被调往乐业县公安局,党组织委任他作为特派员到乐业县雅长公社工作并兼任派出所所长。父亲任职后,完成了上级交办的任务,为营造当地良好的社会治安环境作出了新的贡献。不幸的是,后来父亲因战斗留下的旧伤复发以及积劳成疾而病倒,且病情迅速恶化。1963年8月,父亲在南宁虽经多方抢救但无果,最终溘然长逝。时年,父亲38岁,正值大好年华。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当时,我们姐弟三人还小,母亲没有正式工作,靠打零星小工维持生计。因此,父亲在南宁治病时,我们只好委托四姑父照顾他。父亲病逝后,我们居然连他安葬何处也不知晓。直到我工作后的第二年,在自治区公安厅的协助下,才在广西烈士陵园找到父亲的墓地。这实在是愧对父亲啊!
父亲去世那一年,母亲才25岁,一家人的生活顿时陷入了困境。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母亲带着我们姐弟三人,改嫁给继父。
继父叫兰德规,河池市都安县人。1951年1月,他参加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后奔赴朝鲜抗美援朝。他原是步兵,后转为炮兵。作为步兵,他在炮火连天的战场英勇战斗,冒着枪林弹雨冲锋杀敌;作为炮兵,他和战友们以快准狠的炮火打击消灭敌人。在战斗中,他立过功,负过伤,为三等残疾军人,经受住了战火的洗礼和考验。因表现优秀,1954年,他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1956年4月,他作为荣誉军人转业地方,被安排到柳州市钢铁厂工作。后来,他服从组织安排,带领几十号人前往乐业县森林工业局工作(现自治区国有雅长林场),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在云山雾海的林场里,继父作为领导,同大家一块护林防火,育种栽苗,采伐撒播,使林场取得较好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为林场赢得诸多荣誉。而他自己不辞劳苦地工作和不求回报地奉献,也常被评为先进个人和优秀共产党员,成为大家学习的楷模。正所谓:“云山几度铸铁骨,林海数载炼丹心。军人本色终不变,迎来人生四季春。”
记得有一次,林场评选他为优秀共产党员,奖金50元。单位多次催促他去领取,而他却坚决地说:“不要,留给更需要的人或者用在林场的事业上吧!”20世纪60年代,50元可是一笔不少的财富啊。用现在许多年轻人的话说:“太傻了。”而正是这种“傻”,让我看到一位老党员只讲奉献、不图回报的爱国爱党的优秀品质和伟大精神。
还记得小时候每每过年,只要家里杀年猪,继父都会叫上左邻右舍,共同分享年猪。甚至只是路过家门口并不认识的人,也能一起分享这份喜庆。继父朴实厚道、热情好客的性格深深地影响着我,使我更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就是我的继父,一个不计功名利禄,全身心扑在党的工作上的好父亲。人们都说,参加过抗美援朝的退伍军人,可以享受一定的政策待遇。但是,我的继父直到逝世,从没有去争取这些待遇。我想,他心里一定是像许许多多抗美援朝老兵一样,不提要求,不给组织添麻烦。实际上,就连“光荣之家”这块小小牌匾,也是在他逝世后才送到家里并挂到门口上。
两位父亲虽然早已仙逝,却为我们展示了一代革命军人和共产党员的真风采。他们是共和国的战士,又是人民的勤务员;他们英勇无畏,无私奉献,铸造了撼天动地的军魂和为人民服务的党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