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济的脸面是天生的，很白那种。据说这是他祖上沿袭下来，他家祖上的墓碑每年清明时都要涂上一层石灰水，路过坟地时，远远望去，就像一张人脸，白瘆瘆的在荒坡上闪耀。生为农民，肤色秀白，十指纤纤，在我们乡下，让人不禁怀疑他的劳动能力。那是2015年的事，杨兰济一家被认定为贫困户。那时候，杨兰济一家四口，母亲卧床十年了，妻子也不死不活的，独生女在县城读初中……杨兰济的脸面白净也不是没原因的，他说十几年来几乎天天在家给两个人端屎端尿，根本出不了门晒不到太阳。

去年，母亲和妻子先后离世后，杨兰济经帮扶人岑干部介绍到市里面一处工地务工。没几天，杨兰济就给岑干部打电话说，由于不会砌砖，干的是楼顶绑钢筋的活。岑干部说绑钢筋？大热天的这不成烧烤吗？杨兰济笑呵呵地说热得差不多熟了，但只要烧不死我，我就往死里干。岑干部又交代他要注意防晒什么的。正说着，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杨兰济一看，是宝贝女儿。他连忙挂断岑干部的电话，女儿说，爸爸我到你单位这边了，我要去看望你。杨兰济吓得差点从十九层坠楼，忙说宝宝宝宝……女儿就在那头兴奋地说，老师带我们到市里参加奥数比赛，爸爸你现在在吗？

杨兰济心里咯噔一下……然后连忙扔下一把钢线，跑下十九楼，敲开老板的空调房。老板见杨兰济焦急样子，递过一根烟说，来来来，烧口烟，杨兰济连忙摆手讲，我有件急事，老板你一定要帮忙哦。他说，我在你这里还没干多久，但是，我一直骗我女儿说，我是岑干部介绍到你这里看仓库的，现在已经当仓库经理了，不用干体力活……因为我身体有毛病，要是女儿知道我干苦力，她绝不同意，然后她就不读书，不读书可害了我娃娃……所以，老板啊，你能不能帮我一起瞒着，哄我的孩子，说我已经当经理了。刚才，我女儿来电话，说她要来市里参加什么比赛，她马上到工地来看我……

老板听后，沉思一会，然后答道，好！我被你老杨感动了，这个忙我帮定了！老板接着说，难怪大热天的，你还戴个鬼子瓜皮帽，保护你这张小白脸呀……去去去，洗个脸，冲个凉去，演戏就要配套，这是领带，还有皮鞋……

等杨兰济西装革履再次回到空调房的时候，杨兰济的女儿已经坐在那等他了，老板抢先一步站起来，喊了声，杨副总……

杨副总倒也不搭理老板，跑过去搂住女儿宝宝……女儿抬起头，看着杨兰济的脸说，爸爸啊，你的脸都给晒黑了嘛。杨兰济就讲，当小领导就是要晒太阳，这里不像我们乡下，太阳毒得很，哪能不黑的？老板看了父女一眼，说你们先聊，我买包烟去。老板一出门，杨兰济很淡定地坐上老板椅，问对面的女儿，怎么样？爸爸像不像个经理？女儿很开心的样子，说爸爸真棒。

当天晚上杨兰济高兴地和老板喝了几杯酒，女儿趁他上厕所的时候，侧身悄悄对老板说，叔叔，其实您今天和我爸爸商量说当假副总那事，我早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了，我能不了解我老爸吗？他一个小学都没毕业的人，还能当副总？但是呢，您一定得答应我，就是千万不要告诉我爸爸，说我已经知道了实情，我爸爸是个很要强很要面子的人……

老板的眼光穿透厨房门，望着远山，咬住自己的下唇，狠狠地点了点头，自己干完一杯酒，然后转身对着杨兰济说，杨副总，明天放你一天假，陪宝贝女儿去参加比赛，为她加加油！

杨兰济连忙说多谢呀多谢老板！宝宝一定会争气考出好成绩的，是不是？宝宝！走，爸爸带你去步行街逛逛，顺便买一件新衣服……

老板远远地看着杨兰济父女俩手挽手走在城市的灯光下，还传来宝宝银铃般断断续续的声音说，我爸爸好厉害呀，你一个人的办公室都有我们学校教室那么宽大，还有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