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翻译是言语活动，是具体语境中的作业。语境是动态的，词语在不同语境中的意义呈现也是动态的、甚至是变异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积极”一词在壮语中的不同译法表明，要使译文自然易懂，就不能生搬硬套词典上的释义，需要根据具体语境在词典义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引申与变通。

关键词：政府工作报告 积极 语境义 汉壮翻译

一、引言

国际著名翻译家、翻译理论家奈达说：翻译即译意。我国著名的翻译家季羡林也有类似的表达：“翻译是把已说出或写出的话的意思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出来的活动。”当代翻译理论家许均先生认为：“意义”才是“翻译活动致力传达的东西，是翻译的核心和根本”。如何获得文本所要表达的真实意义？奈达告诉我们：从语境中寻找（1）。“语境在所有翻译中都是最重要的因素，其重要性大于任何法规、任何理论、任何基本词义”（彼得·纽马克）（2）。足见，语境对翻译而言意义重大。但是，目前的汉壮翻译圈对语境的关注度不高，结合语境思考字面背后的意义尚未形成自觉意识。本文试着通过汉语“积极”一词在政府工作报告各种语境中的意义呈现及壮语译词选择说明语境对于汉壮翻译的重要性，若能引起汉壮翻译同行对语境义的重视，抑或能对汉壮翻译活动中正确理解词语的实际含意并能选择更为适当自然的译法有所启发，那便是作者的最大收获。

二、语境、辞意与翻译

语境，即运用语言的环境，也叫言语环境。包括上下文、前言后语及词语间的搭配关系乃至于段落、语篇、文体等语言因素，也包括时间、地点、场合、话题、事件、对象等现实交际因素，还包括时代环境、社会心理、文化传统等社会文化因素。这些语境因素中对语义表达影响最大又最为直接的是语言因素，具有明显的制约功能和解释功能。

辞意，即言辞意义，或者言语意义，是在具体语境中呈现出来的含意。比如：“今天出太阳，是个好天气|看了黄历了，明天是好日子”，前一个“好”的语境含意是“晴天”，后一个“好”的语境含意是“吉祥”；“来，举杯，咱俩走一个|第二乐章第一乐句，一二三，走！”，前一个“走”是“干杯”，后一个“走”是“开始”；“我来两斤|给你来一斤？”，前一个是“买、称”，后一个“来”显然是“卖、称”。

翻译活动是言语活动，“翻译翻的是言语义而不是语言义，翻的是语境义而不是词典义；语言义是抽象的，言语义是具体的，词典义是稳定的，语境义是多变的。”（3）因此，在翻译过程中，一定要根据具体语境把握词语的实际含意，在这基础上依据目的语的词语搭配习惯选择最为贴近最为自然的译法。先来看看英汉翻译的例子：

“good”是英语中一个最常见的单词，它的基本词义是“好的，良好的，优秀的”，还有许多其他的引申意义，但在具体的语境中不见得都要或者都能按照词典来译，需要灵活处理，比如（4）：

good fire/旺盛的炉火║a good soil/肥沃的土壤║good English/规范的英语║good oil/纯的油║a good river/畅通的河道║a good money/真币║good gradient/平缓的坡度║good sources of hydropower/丰富的水力资源║a good dinner /丰盛的晚餐║a good chess player /棋艺高超║good picture/清晰的图象║I have done a good day’s work /我干了整整一天的活儿║It was a girl with good manners /这是一位举止得体的姑娘。

这些例子中的“good”分别译为“旺盛的、肥沃的、规范的、纯的、畅通的、真的、平缓的、丰富的、丰盛的、高超的、清晰的、整整的、举止得体的”。

英汉翻译的处理办法无疑是值得汉壮翻译借鉴的。下文将在这样的理念下思考如何把近年来《政府工作报告》经常出现的“积极”一词翻译得更切近更地道一些。

三、“积极”在“报告”中的意义呈现及译词选择

近五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积极”一词一共出现75处，其中2024年出现的次数是最多的，一共29处（“积极性”暂不列入讨论范围）。

“积极”作为形容词，它在《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的解释是：①肯定的；正面的；有利于发展的（跟“消极”相对，多用于抽象事物）②进取的；热心的（跟“消极”相对）。

《壮汉词汇》中“cizgiz”条:“cizgiz[方] cikgig；gaenxmaenx 积极”。“cikgig”条：“cikgig （见 cizgiz） 积极”。“gaenxmaenx”条：“gaenxmaenx （见 “cizgiz”） 积极。“hwnjheiq”条：“hwnjheiq [方] 积极”。其中，“cizgiz”是新借词，“cikgig”老借词，“gaenxmaenx” 老借词，音译“勤勉”，只有“hwnjheiq”是民族词。从[方]这一标记看，“cizgiz”是推荐词，使用范围大一些，其余几个使用范围都很有限。其实在口语中“cizgiz”也不常说，比如“积极回答问题”“gaenx dap cam”比“cizgiz dap cam”更常说，更自然，“hwnjheiq”虽然是民族词，但在一些方言里还有“发火、生气”的意思，所以也很难为大多数人所接受。若是结合语境看，“积极”一词不一定非得选择以上这些译词，还有不少更地道更自然的说法。近年《政府工作报告》中“积极”只有做定语和状语两种情况，多数做状语。先看看动词前的“积极”：

（1）支持香港、澳门发展经济、改善民生，发挥自身优势和特点，积极参与粤港澳大湾区建设，更好融入国家发展大局，保持香港、澳门长期繁荣稳定。——《政府工作报告》（2024）

Haeujcoengh Yanghgangj Aumwnz hwngfat ginghci、gaijndei gwndaenj beksingq, langh’ok gij ndei caeuq gij daegdiemj bonjfaenh, lailai caeuqfaenh hwnqguh Yez Gangj Au Davanhgih,engq ndei yungzhaeuj ndaw buenzhung guekgya hwngfat, hawj Yanghgangj、Aumwnz ciengzgeiz hoenghhwd onjdingh roengzbae.

（2）充分发挥各地区比较优势，按照主体功能定位，积极融入和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政府工作报告》（2024）

Aeu hawj gak dieg lailai langh’ok gij ak gij rengz, ciuq gij dinghvih cawjdaej goengnaengz, gagrox yungzhaeuj caeuq fugsaeh cauh aen gvaengxgaq hwngfat moq.

（3）巩固扩大智能网联新能源汽车等产业领先优势，加快前沿新兴氢能、新材料、创新药等产业发展，积极打造生物制造、商业航天、低空经济等新增长引擎。——《政府工作报告》（2024）

Gyamaenh gyalai gizak lingxdaeuz doengh aen canjnieb lumjbaenz gij ci yungh nwngzyenz moq yiengh cinwngz vangjlenz daengj, gyavaiq guhhoengh doengh aen canjnieb ngamqhwng lingxdaeuz lumjbaenz ginghnwngz、caizliuh moq、 yw cauhmoq daengj, roengzrengz dajcauh geu rengz moq doinyoengx swnghvuz cicau、sanghyez hangzdenh、 ginghci byonghmbwn daengj.

（4）培育壮大新型消费，实施数字消费、绿色消费、健康消费促进政策，积极培育智能家居、文娱旅游、体育赛事、国货“潮品”等新的消费增长点。——《政府工作报告》（2024）

Ganq ok ganq hung yiengh siufeiq moq, hengzguh gij cwngcwz coihaeuj yiengh siufeiq soqcih、siufeiq saekheu、siufeiq ciengxndang, gyavaiq daj cinwngz gyahgih、vwnzyiz lijyouz、dijyuz doxdax、“huqhwng” ndaw guek daengj coengh gung ok giz lai siu.

例（1）“积极”修饰兼语句中的第三并列谓语“参与”，“参与”其事或活动可以有多有少，结合后面一句的动词“融合”看，这里的“积极”可以译为“lailai”，用高频度表达“主动性”。例（2）“按照主体功能定位，积极融入和服务构建新发展格局”是中央对地方的要求，作为地方来说不能被动，要有主动性，用“gagrox”表达“积极”符合语境中的实际含意。例（3），“积极打造…等新增长引擎”，“打造”即制造，从无到有，因为“新”，所以得加快，但前面已有动词“巩固”“加快”，再用“gyavaiq”翻译“积极”行文重复，为了避免文字上的重复，可以考虑用“roengzrengz”表达，隐含“对…起促进作用”。例（4）“积极”的修饰对象是“培育”，“培育”的意思是培养幼小事物使其发育成长，这就是说“智能家居、文娱旅游、体育赛事、国货‘潮品’”等消费增长点已经形成，只是未成“气候”，“积极培育”就是要让它们尽快发育“成熟”，因此，这里的“积极”更适合译成“gyavaiq”。以下再来看看“积极”做定语时的译法。

（5）积极的财政政策要适度加力、提质增效。——《政府工作报告》2024

Gij caizcwng cwngcwz hawjrengz de aeu habdoh gya rengz、dem ndei raen baenz.

（6）实施更加积极、更加开放、更加有效的人才政策。——《政府工作报告》2024

Saedhengz aen cwngcwz vunzcaiz engq bienh、engq soeng、engq mizyauq.

（7）中国为促进世界和平与发展作出了积极贡献。——《政府工作报告》2022

Cungguek gaenq vih coengh seiqgyaiq hozbingz caeuq hwngfat guh’ok le goengrengz.

（8）要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积极因素，推进改革开放，更大激发市场主体活力和社会创造力，用发展的办法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政府工作报告》2021

Bangx ok doengh gij goengrengz gojndaej bangx de，doinyoengx gaijgwz hailangh，lailai gik ok gij rengzhoengh cawjdaej hawciengz caeuq coi hawj biengz raeuz ak cangcau，yungh gij banhfap hwngfat bae gaijgez gij vwndiz mbouj doxdaengh mbouj cungfaen.

例（5），积极财政政策是政府运用支出、税收、国债和预算这四种主要政策工具进行的反经济周期操作，以期在经济增长乏力时加快其进入复苏阶段的进程。它是在经济增长乏力时实施的，乏力就需要“给力”“添力”，据此，这里的“积极”译为“hawjrengz”或是“demrengz”是合适的。例（6）“积极”在句中呈现的意义是“有利于发展的”，即有利于引进使用人才，后文的“开放”宜解读为宽松，联系“开放”“有效”，这里的“积极”应理解为便利，与其对当的壮语说法应是“bienh”或“bienhleih”。例（7）“贡献”是指对国家或公众所做的有益的事，其含义本身已有积极、正面之意，“积极”语义冗余，可省略不译。例（8）“积极因素”之所以只译为“goengrengz”是因为下句有个“推动”，用“力量/goengrengz”去“推动”已经隐含了“积极”的意义。

四、结语

从政府工作报告“积极”一词的壮语翻译实例中可以看到，“积极”作状语时，可以译为“lailai”“gagrox”“roengzrengz”“gyavaiq”等；作定语时，可以译为“hawjrengz”或“demrengz”“goengrengz”“bienh”或“bienhleih”，抑或省略不译。政府工作报告中“积极”一词在壮语中的不同译法表明，翻译不能生搬硬套词典上的释义，得根据具体语境在词典义的基础上进行合理的引申与变通，译文才可能自然易懂，具有可读性。本文的分析讨论仅限于政府工作报告这类政治文献用例，事实上，“积极”一词在其他语体的使用情况要复杂得多，譬如：她表现得很积极/文娱体育方面，他是个积极分子/我们决定在比赛中积极拼抢，大胆进攻/积极的心态来源于积极的思维，而积极的思维又是积极行动的结果，等等，值得进一步探讨。

注释：

（1）转引自 《翻译即理解》 奈达的原话是：The real clues to meaning depend on contexts 360 文库。

（2）转引自刘斌《语境的释义功能与翻译中词义的确定》。

（3）来自“汉壮翻译实训”（蓝利国博士讲授）课堂笔记。

（4）来自“汉壮翻译实训”（蓝利国博士讲授）课堂笔记。

参考文献

[1]贺婷. 语境是翻译中词义确定的关键要素. 湘潭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2-03.

[2]周明强. 论语境意义的理解. 浙江树人大学学报， 2003-09.

[3]刘斌. 语境的释义功能与翻译中词义的确定. 山西警官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2003-09.

[4]许均. 翻译概论. 北京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9）.

[5]季羡林. 季羡林谈翻译. 北京：当代中国出版社，2015:1.

（作者为中国民族语文翻译中心壮语文室主任、一级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