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11月20日,广西民族报社作者编者读者交流会暨多民族作者签约座谈会在南宁召开。会上,报社与创作汉文作品为主的丘文桥、徐仁海、牛依河、李云华、周敏、何珈阅、苏龙、盘小春等8位多民族作家作者签约。本期“民族作家”特别推出其中部分签约作家作品,以飨读者。
到鲁迅文学院之前,我的生命活动轨迹最远去到河南郑州黄河边上。曾无数次畅想,此生将以什么方式或者理由和北京结缘。旅游、工作等,能想到的都想了,唯独不敢奢想,有那么一天,会因为文学写作来北京参加鲁迅文学院广西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习,从此实现了儿时的北京梦。
我特地选择下午飞往首都机场的航班。因为想体验从白天飞往黑夜的感觉,以及一路向北,一路俯视由南向北的自然风光、城市夜色。那是我第一次乘飞机。想想晚上就可以出现在北京,吹着北京初夏的晚风,喝着老北京豆汁、品着北京烤鸭……心里异常兴奋。
临近下午4:00,我如期登机了。
我在白岭的亲人,有的一辈子没有走出大山,有的虽然见过飞机,但是一辈子没有近距离触摸过飞机。我曾观察过,当飞机从天空滑过,即使在劳作,他们也会放下农具抬头望向远方的飞机。天上的飞机小小的,但不影响他们的心情,见到飞机的那种满足和幸福感,不亚于庄稼丰收给内心带来的愉悦感。
小时候,我和白岭的孩子们一样喜欢看飞机。飞机从白岭上空飞过,传来的轰鸣,虽然很刺耳,但很迷人,几乎没有孩子排斥或者不喜欢。这可能它来自天上的缘故,也可能它比较稀罕。每次听到从飞机身上发出的那种有力量的声音,不论在上学路上,还是在校园操场里,
或者在赶牛的路上,我都会驻足跟着响彻天地的轰鸣寻找飞机的身影。
大大的飞机,在碧蓝的天空,如一架玩具飞机那么小,有时如蚂蚁一般大,有时如一个标点符号。看着在蓝天上翱翔的飞机,有时觉得在飞的不是飞机,而是童年的自己。
手机的铃声响了,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4点,飞机启动了。
飞机慢慢地滑出停机位,开进跑道,一个加速度,我往后一靠,身体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推背感。飞机越开越快,整个人有一种即将腾空而上,飞起来的感觉。临近飞起来的那一刹那,广播里传来声音:
“因机场上空有黑色大云团,飞机暂缓起飞,等乌云和暴雨过后再起飞,大家安静地坐在机舱里休息等候。”
舱内一片哗然,大家连忙问空姐:“什么时候起飞?”
空姐说:“等广播员的通知。”
透过机窗,一团黑压压的乌云往机场上空
移过来,重重地压在机场上,一阵阵电闪雷鸣后,雨哗啦啦地从乌云里倾泻而下。雨打在机舱顶上噼噼啪啪地响着,机窗上的雨水,如瀑布一样在玻璃上流淌。
乌云太黑了,整个机场瞬间进入了“黑夜模式”,机场里的灯光也次第亮了起来。望着玻璃上的雨幕和外面朦胧的灯光,听着雨声,疲倦的我,眼皮沉重地合在了一起。
睁开眼睛,已是5点多钟,雨停了,一尘不染的阳光从机窗闯了进来,带走了因等待而产生的焦躁、烦闷的情绪。
此时,舱内响起:“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即将起飞……”
飞机再次驶出停机场,开上铺满阳光的跑道,加速滑行,“腾”的一声,离开了地面,向霞光满天的高空飞去。
在飞机上,俯视高山、城市和河流,高山如造物者在地上摆放的沙盘;河流如水做的、粗粗的绳子,绕着高山奔跑,它们跑进了城市,又从城市的中心自由奔向远方;跑着跑着,遇到一个个村庄,星星点点地散落在山坡上或者冲积平原上。
穿过云层,阳光照在云海上,没有云影的影响,它比白纸还要白。我曾从地面观察白云,发现白云身上藏着自己的影子,云团越大云影越明显,甚至有些时候会误以为乌云侵犯了白云。坐在飞机上,看着熟悉的,曾经在我童年世界飘过的云朵,此刻,我想起和我一起放牧在天边的老友。
飞机一路向北。
我的位置在东边,夕阳从西边照过来,飞机的部分身影落在机翼上,起初是一小片的影子,随着时间的推移,影子也在机翼上移动,望着面积越来越大的影子,我感觉它们是时间在机翼上精心留下的脚步。
坐在飞机上,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我梦见清澈的长江带着两岸的青山绿水流向大海,流向母亲的怀抱;梦见金色的阳光落进黄河,黄河如一条流动的金子流向远方,最终和大海相会。
一阵颠簸,我从睡梦中惊醒。
朝窗外望去,云海消失不见了。往远处看,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月光照过来,机翼上的灯光也打开了,一闪一闪地好像在和月亮对话,它们商量着联手给夜披上美丽的衣裳。
又一阵颠簸,我的右手无意间触碰到机窗的玻璃,冰冰的,比在地面上触摸它时的温度要冷得多。我仔细地打量着玻璃,发现外层的玻璃底部边缘地带长出了一朵小小的冰花。刚开始,它像萌芽的蘑菇头,又像紧紧握在一起的小拳头,随着飞机往北,如有生命力催促着它在玻璃上生长。一段时间过后,它在玻璃的左下角上开出一朵美丽的冰花。
夜色慢慢袭上来了。我朝地面望去,主干道的灯光亮了起来,眼前出现了一片灯火璀璨的世界。
伴随着飞机轮子接触到地面的声音,我透过舷窗,望着首都机场说:“北京,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