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邕城,“钓鱼佬”是对钓鱼痴迷者的调侃,并非贬义。老余也是“钓鱼佬”。
老余原先爱好诗词,起承转合,平仄押韵,在老年大学,他学得晕头转向。还是学别的吧,老余就这样成了“钓鱼佬”。
网购钓鱼装备,还有遮阳伞、遮阳帽、小马扎、大水壶等物品,老余开着老旧面包车,颠簸在山路或丘陵,到了水库、山塘、冲沟或鱼塘边,选好位置,鱼钩装饵,甩竿放钓。
钓友老白手把手教他:鱼的习性要懂,鲫鱼爱甜,鲤鱼爱香,草鱼爱酸,鲢鳙爱臭。鱼饵也有讲究,玉米钓鲤,麦粒钓鲫,草叶钓草鱼。此外,水面要选好,浑水钓近,清水钓远……经老白点拨,加上脑瓜活络,老余钓鱼很快上手,鱼桶内开始有了“咕嘟”“哗啦”的声音。老余自打迷上钓鱼后,风雨无阻,晒得黑不溜秋,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邕城有个“钓鱼佬”群,“钓鱼佬”们常常在群里交流钓鱼心得。老余的发言颇得“钓鱼佬”们关注追捧,因为他三言两语后必有精辟归纳——
“出门看风向,若是刮东南风,会带来暖湿气流,水里溶氧量增多,那是鱼疯狂觅食的时候,就是说:东南风起鱼张嘴,西北风来收竿回。”
“不怕下大雨,大雨冲刷带来食物,这时候下竿就有你钓到手软的鱼,就是说:大雨过后料充盈,甩竿别等雨全停。”
“春季浅滩水温回升,鱼群活跃,夏季鱼群深潭避暑,秋季阴凉处食物丰富,冬季向阳区水温较高。就是说:春钓滩,夏钓潭,秋钓阴,冬钓阳。”
这些钓鱼心得易懂易记,老余也成邕城钓鱼界“名钓”。因其脑瓜硕大,嘴巴宽阔,身段矮小,加以其喜钓大头鱼,“钓鱼佬”们遂唤其为“大头余”。老余手抓后脑勺,眼睛眯成一条线,不恼。
老余的钓鱼手艺是老白教的,他心怀感激,每次钓鱼都约上老白:一则为帮他省油钱,二则钓多的鱼分一些给老白,说是吃不完。若老白推辞,老余便佯装将鱼倒回水中,老白这才肯收。他深知老白家里大的读大学,小的读高中,钓鱼是为了换钱。
一次,他们两人在江边放钓。老白低声猛喊:“大头余,拿网兜过来!”老余望去,老白绷脸抿嘴,两手紧握鱼竿左右缓缓摆动,鱼竿都弯成弓。老余赶紧放下钓竿,抓起网兜小跑过去,发现浮标下沉不见了,钓线拉直左右游动,竿稍被扯动得快要脱线,少见的大鱼!估计鱼被拖得力气差不多了,老余手持网兜抄下去,慢慢把网兜拖回岸边。网兜到了地面,两人一起把鱼从网兜里弄出来。果然是条七八斤的大鱼!活蹦乱跳,沾满泥土。乍一看是鲶鱼,但它通身没有鳞片,胡须白色,表面布满不规则的黑点。两人就有些失望,面面相觑。
老白小声说:“大头余,这鱼,我,我想卖了换钱。”
“老白,你糊涂呀,这可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呀,买卖是犯法的呀。”
“你不说出去,没有人知道的呀。”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怎么说没有人知道呢?不要为了眼前利益害己害人,要为自己,要为家里人多想想呀。”
“我……”老余咬咬牙,弯下腰,两手轻轻托起鱼,走到水边,手一松,鱼摇头摆尾游向水深处。
后来,好几次老余约老白一起钓鱼,老白都找借口婉拒。再后来,就是各钓各的鱼了,就算偶尔碰面,也是客气点头,多一句话不说。
不久,老白的老二考上重点大学,摆台庆祝,“钓鱼佬”们专门安排一桌。临近中午,“钓鱼佬”们陆续赶来,老白递烟端茶,脸堆笑容招呼,偶尔眼望外面,怅然若失。有个“钓鱼佬”看在眼里,摸出手机,发出一条信息。
陆续上菜的时候,“叭叭”,熟悉的汽车喇叭声飘入屋内,老白心头一亮,喊来老二:“快,快去接你余叔!”
过了一会,门外飘进豪爽的声音:“我大头余不来,兄弟们就开台呀?二侄仔呀,叔给你个助学大红包,还有一条大鲤鱼,鲤鱼跃龙门,哈哈。”
这时候,厨师端上一条煎炸大鱼。一个“钓鱼佬”故意问:“师傅,这叫什么鱼呢?”“大头鱼呀!”
哈哈哈!“钓鱼佬”们笑成浪花,老白更是笑出了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