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十万大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总面积58,277.1公顷,是天然的绿色水塔,源源不断地为防城港、钦州等沿海城市输送生命之源;其强大的固碳释氧能力,更让这里成为名副其实的“绿肺”。在这郁郁葱葱的山林间,一群守护者用科技与坚守捍卫生态屏障,瑶族护林员凌可贵就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清晨时分,山间薄雾尚未消散,一个身着草绿色衣服的身影已穿行在崎岖的山道上。这位1984年出生的瑶族汉子,16年如一日,以大山为家,以森林为伴,用满腔热忱诠释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成为十万大山生态屏障的忠诚卫士。
从巡山护林到科研监测
2010年1月,怀着对故乡山林的赤诚之爱,26岁的凌可贵成为上思县林业局水源林管护站的一名护林员。自此,晨曦微露,他便背负行装踏入密林深处。从小在山村长大的他练就了过硬的翻山本领,海拔900余米的平隆山,常人需要花费1个多小时才能登顶,而他仅需40分钟。7年光阴,他的足迹踏遍管护区的每个角落,连十万大山的最高峰莳良岭也留下了他的足迹。“日行15公里是家常便饭,常在陡崖深涧攀爬跌滑,不到两月磨破一双胶鞋,脚底磨出厚厚老茧。”凌可贵回忆道。原始森林苍茫接天,虫鸣声声,愈显山中幽静。山雨常骤然泼下,他得速离低洼地带,躲避咆哮的山洪;成团的长脚蚊如影随形,蛰伏的山蚂蝗伺机而动,即使全副武装,也常被叮咬得奇痒难忍。最惊险的一次,眼镜王蛇(俗称“过山风”)盘踞在3米开外的山道上嘶嘶吐信。深知此蛇“追人如风”的特性,凌可贵屏息缓退,最终目送它悠悠遁入草丛。“没点山野生存的本事,这巡山的活真干不了。”平静的话语背后,凝结着16年荒野穿行的生死历练。
凌可贵的家乡防城港市上思县南屏瑶族乡汪乐村,每逢“六月六”、成人礼、婚礼等活动,村民杀鸡宰鸭,热情招呼来客,场面热闹非凡。但凌可贵常因巡山缺席。山林深处信号微弱,家人朋友一遍遍催他回家吃饭的消息,是他收到最多的牵挂。儿子读中学时,他常因巡山耽搁周末接孩子,43公里归途常在暮色中启程,到家已是晚上9点。面对儿子的抱怨,他语重心长:“大山养活了瑶家祖祖辈辈!林子一毁,百花凋,清泉枯,蜂蜜断了源,八角玉桂绝了收,乡亲们的钱袋子不就瘪了?”朴素的话语,道出了他守护绿色宝库的初心。
2017年1月,凭借出色的工作,凌可贵转聘为十万大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汪乐管理站的护林员,肩负起辖区32万亩森林的管护重任。面对更高要求,大专毕业的他重新当起学生。他苦读《中华人民共和国自然保护区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等法规,笔记密密麻麻;虚心向“老林业”求教,常伴孤灯至深夜,资料翻得卷边。山林是他的第二课堂,他手持图鉴深入老林,认真辨识物种:“植物界大熊猫”金花茶、恐龙时代的“活化石”桫椤、长相骇人却毒性甚微的鬼脸蜘蛛……专业知识的积累,让他的保护工作如虎添翼。
尤为可贵的是,凌可贵积极参与广西自然博物馆及其他高校和科研机构组织的生物多样性科研监测工作,特别是长达3年的两栖动物监测项目。他深知两栖动物是环境变化的“晴雨表”,对维护湿地生态系统健康至关重要。3年间,他风雨无阻,定期沿着设定的样线,深入保护区的森林、溪流、湿地等关键地方。他练就了敏锐的观察力,能准确识别平隆树蛙、广西拟髭蟾等本区特有物种,并详细记录它们的种类、数量、繁殖行为及栖息地状况。他多次在监测中发现珍稀物种的踪迹,并协助科研团队采集DNA样本,为保护区建立了两栖动物种群动态的基础数据库。科研监测工作的专业性和艰难性,正如广西自然博物馆莫运明馆长所说:“不仅需要丰富的野外经验和专业知识,更考验着耐心与毅力。”长期的监测数据,为保护区掌握两栖动物资源状况、评估生态健康、制定针对性保护策略提供了不可或缺的科学依据,也体现了他从传统护林向科学护林的深刻转变。
凭借专业知识与科研实践的有机结合,凌可贵在应对生态威胁时展现出高效与从容。2019年,因民间过度宣扬白花野牡丹的药用价值,多地出现针对该植物的滥采滥挖现象。他发现部分村民误将保护区里外形相似的棱果花作为采挖目标,随即采取行动:加强巡护并增设警示牌,严控入山通道;同时转变执法思路,对涉事村民实施“普法+科普”教育,取代简单驱离。“有法律明确规定,擅自采挖属违法行为,”他耐心解释,“重要的是,这片森林是重要的水源涵养地,每一株植物都在维系着生态系统的平衡。”这种既讲法律又讲科学的沟通方式,不仅有效纠正了村民的错误认知,更显著遏制了盗采行为。
十万大山是野生动物的乐园。凌晨傍晚林间瘆人的“轱辘”声,凌可贵一听便知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斑头鸺鹠(古称“鬼车”)。他常在草丛邂逅珍稀红原鸡,欣赏“林中飞仙”白鹇优雅滑翔,观察树蛙在枝头弹跳,也常与野猪不期而遇。为保护这些生灵,他倾注热忱:清除野猪路径上的捕兽夹;救助受伤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褐翅鸦鹃;协助将误入村庄的短尾猴放归山林。他总对村民说:“保护区的溪流是生命线。小鱼、小虾、大鲵(娃娃鱼)都依赖这清水生存,水质坏了,它们就没了家。”这份对生命家园的守护,正是他参与两栖动物监测等科研工作的情感基石。
智慧守护绿水青山
凌可贵的守护之路与时俱进。2019年9月,他积极响应保护区管理局信息化建设的号召,参加无人机操作培训,成为保护区首批“持证飞手”。初学时,他不焦不躁,勤练不辍,不久便驾驭自如。
如今,在他娴熟操控下,无人机如鹰隼巡弋,掠过险峰,穿梭林海,尽收“神马”瀑布之磅礴。累计200余小时的飞行航迹,见证了“执法天眼”的威力:成功制止4起生态破坏,精准锁定案件证据。一次巡航中,他在防城与上思交界处发现有人暗掘便道,立即操控无人机进行取证,吓得不法分子仓皇逃离。他迅速上报轨迹证据,配合执法部门成功阻止了对森林的破坏行为。
“以前徒步巡3平方公里需120分钟,遇陡坡溪流更久,加之丛林茂密,盲区也多。”凌可贵感慨,“现在用无人机对同样面积林区开展重点巡查,20分钟足矣!”2023年晋升管理员后,他更以饱满的热情投入保护区综合科学考察。历时3个月,他运用无人机航拍和GIS技术,与团队共同绘制了最新的珍稀植物分布图,并发现多个新记录物种,为科学管护提供了坚实依据。这些科技手段,也极大地提升了他参与的两栖动物监测等工作的效率和覆盖范围。
青山之巅的红色先锋
科技是武器,党员精神是内核。2006年入党的凌可贵,始终冲锋在前。2019年,在江坡村开展瑶族传统药用植物调查时,作为党员和本地向导,他充分发挥先锋模范作用,凭借充沛体力和丰富经验,协助专家团队深入米速、六细牧场、米油顶等偏远区域,最终完成132种药用植物的采集与记录。森林防火关键期,他深入村屯宣传防火,倡导文明祭祀,主动承担最险峻路线巡查,及时发现并处置隐患,为保护区16年无重大火灾纪录发挥关键作用。他还积极推动江坡村、汪乐村开展村级林长联合巡护,坚持每月两次,累计踏查里程超万里。
汪乐管理站的6人团队中5人是共产党员。面对3名新护林员因复杂地形和突发状况而经验不足的问题,老党员凌可贵不仅手把手传授巡山技巧,更以“党员就该冲在前头”的先锋精神激励团队。如今,这支队伍已锤炼成一支素质过硬、人人独当一面的保护力量,其中两名党员更是成长为业务骨干。
荣誉如山 责任在肩
16年风雨守护路,凌可贵荣获“防城港市十万大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优秀护林员”等称号,但在他心中,最珍视的却是乡亲们“青山卫士,瑶乡亲人”的口碑。这口碑源于点滴行动:为迷路人指路,帮抛锚车辆脱困,替采八角的老人扛担子……山里人铭记着他每一个暖心瞬间。“凌可贵的巡护日志已经积累了20余本,”汪乐管理站负责人吴普初抚摸着斑驳的记录本,“每一页都浸透着他守护大山的深情,记录着科研监测的执着追求。”
“我是共产党员,也是大山的儿子!”站在海拔千米的扶隆隘口,凌可贵极目远眺。十万大山层峦叠嶂,绵延至中越边境,历史风云仿佛在眼前激荡——1885年,刘永福、冯子材的长矛,逼退外侮;“先辈以血肉筑边关,我辈以科技守青山!纵有千难万险,定将此志代代相传,为建设美丽中国贡献绿色力量!”夕阳西沉,余晖为群山镀上金边,他胸前的党徽在苍翠间熠熠生辉。
(陈 绅/文、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