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岜莱诗会”迎来了创办五周年的重要节点。这一年,“岜莱诗会”继续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主线,持续深耕多民族诗人的创作和他们的作品,关注文学桂军的诗歌创作成果的同时也注重合纵连横、不吝版面给予低年龄初学者、未成名的作者、区外诗人,在主题策划、作者群体、诗歌表达上均呈现出鲜明的时代性与创新性。全年12期作品既延续了往年的专题策划传统,又在“多民族家庭成员同台写诗”“青年诗人”“区外诗人写广西”以及“广西标识”等集体展示中开辟了新路径,展现出“岜莱诗会”对广西诗歌版图的囊括力和对于多民族诗人创作的包容性,多元共生与诗意的超场域书写必定将“岜莱诗会”这一品牌推向更高层次。
从节庆主题抒情到文化深描
2024年的“岜莱诗会”以时间为轴,延续了“贺新年”“清明”“三月三”“妇女节”“岜莱诗会”年度获奖诗人作品展和广西花山诗会采风作品展等传统主题,同时强化了“多民族家庭同台”“区外诗人写广西”和“广西标识”等专题策划,关注到“年度岜莱诗人”“相思湖诗群”和“南楼丹霞文学社”的集体展示,形成节庆叙事与文化深描的双重张力。
贺新年专辑:民族共情与时代隐喻。2024年首期“岜莱诗会”,14位广西诗人以“新年贺词”“广西文化符号”等主题围绕“春之声”进行创作。岜莱诗人积极响应,奋楫扬帆,聚焦新年愿景与民族融合,书写了新时代缤纷多彩的广西画卷。壮族诗人石才夫的《一种草木》以家乡的“甘蔗”为意象,勾连“内心充满甜蜜的向往”与“无数的美好,正陆续抵达”,在朴素语言中传递出“我把一块甘蔗地的茂盛都写下”背后的文化温度。刘频同样以甘蔗为意象写下的《广西,一望无际的甘蔗林》则以“八桂田野上一张广角镜头的合影”为切入点,将“强韧”“甜蜜”的过程与广西特定文化中“落到心海里的那一滴/是我久久不肯抹去的热泪”的隐喻结合;此外,同样写“甜蜜诗意”的牛依河《甘蔗甜》、桐雨《当春风拂过甘蔗林》、安乔子《甘蔗林》等都以“甘蔗”作为精神载体。这些作品无不通过对于日常生活意象的书写来展现诗人对于美好、甜蜜的诗意寄托。
与往年相比,本期更注重通过多民族共有的叙事折射出来的情感结构。诗人云渡(庞白)、陈爱中、羽微微、谢夷珊等也一同贡献了佳作,“不远不近/包融又互不干扰”(云渡《暖冬》),“唱出了高山上的明月/也唱出了村落旁的小河”(羽微微《甜山歌》),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这些不同场域的抒情,呈现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陈爱中《一意向海》),这些作品与少数民族地区的诗意共情,同时也是对时代的描摹与颂扬。
“思”专题:生态意识与历史回响。四月,在朝阳与余晖的交替中,清明和谷雨转瞬即逝。这期“岜莱诗会”推出三位在区外工作的广西诗人,以诗歌致敬平凡生活为主题,版面大气、形式高上,刊发了诗人作品共16首。他们的诗歌,主要写亲人、故乡、家园以及自身的遭遇境况,笔触深入大地,具有旺盛的生命活力,让人相信在各自不同的世界中依然能找到诗意的栖居。
温雄珍的诗歌抒情老练、技巧沉稳,娓娓道来间又着意从日常普通场景里采撷生活的亮色,既有对自然生态的凝视,也有对历史创伤的反思。她在《寄语》《复活》等作品里,展现出通过跨跃叠替的意象来填充时间重量与和解智慧,通过现实与诗情的对比与叙事的重构,完成了跨越生命阶段的自我救赎。仫佬族诗人刘美广(四把伶)的《时光谣》以底层视角重构“那个驼背的人”的魔幻现实,隐喻城市化进程中人与自然的断裂。他的《喊南宁》《故乡》等作品更是有城市与乡村相呼应,时间与诗情并置,直白且气度非凡。游学海外的姚素青在组诗《两个我》里“光与影,侧映着生活/让人觉得仿佛来回踱步”,而“两个我,栖居于同一躯体/属于故乡的灵魂/游走在时光轻重间”,意象简明,更多的是内心的不休止地叩问,一个我异化成不同场域的“两个我”,将生态与时空的突破,转向对“生命的骨架,也是人世间/悬于空中的锐器”打磨。
女性视角对民族文化与生命经验的表达。为庆祝第114个“三八”国际妇女节,三月的“岜莱诗会”特邀广西14位女诗人,以诗歌之名共赴春天之约,为节日献礼。这期作品突出女诗人的主体性,也兼及14个地级市的地域性,让读者感受到每位女性都如春天绚丽的花朵,生命不息、爱与希望永驻。女诗人从生育、家族、情感等维度切入,展现在现代化进程中的精神变迁,不少作品或以民族文化符号为底色,赋予其当代解读;又或者将少数民族的“创世母题”转化为女性自我觉醒的隐喻,更多的是以现代视觉的形式重构传统诗歌,着重女性视角对民族文化与生命经验的表达。
陆辉艳的诗歌常以细腻的日常观察切入深刻的生命哲思,她在《相对》里“我们抽象又具体地爱着尘世”,“光阴的相对论”通过具象场景探讨存在主义的“相对性”。例如列车与站台、森林与砂砾的张力,达到在多重视角中的平衡。明素盘在《一天和一世的爱情都是无边无际》里暗示对爱情时间维度的探索,“没有穷尽的孤独是一个伤口”采用抒情与叙事交织的手法,构建时空的延展性,呼应“无边无际”的主题。赵梧桐的《月下》则展现了女性柔美,以“月下”场景为载体,呈现仲秋月下的静谧之美,语言偏向空灵,注重画面感,并通过声音、镜像描写增强意境的多维性。还有如林虹的《允许偏离一会》、卢鑫婕的《乌桕女孩》、许桂林的《掏》等作品以思辨性语言探索女性哲思,借爱情主题升华民族情感,营造女性视界共融的诗意空间。
“广西标识”展示地域符号的诗意重构。2024年新增的“广西标识”专题(如三月篇、九月篇、十二月篇)是年度亮点,树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华文化符号和中华民族形象,让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植根于心灵深处。三月篇14位区外诗人、九月篇11位广西诗人、十二月篇推出12位河池南楼丹霞文学社成员作品写广西标识,以“中华民族共同体·广西标识”为核心,集中呈现广西自然景观与人文符号的诗意转化,将地理空间转化为文化记忆的容器,既是对广西多民族文化的深情书写,亦是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诗意诠释。
三个专辑以“广西标识”为主题,强调对广西多民族文化遗产、自然景观与人文精神的挖掘。如丘文桥的《千寻,兼记金滩京族》聚焦京族海洋文化,陈振波的《流淌在黄姚的时光里》书写古镇历史,费城的《大化雅楼》呈现瑶族建筑美学,周统宽的《在窖埠古镇遇见你》则融入柳州码头文化,均以具体地域符号为载体,展现广西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诗歌普遍采用“在地化”意象,如金滩的渔船、黄姚的青石板、大化的吊脚楼、窖埠的码头等,赋予其象征意义,既保留民族文化底色,又融入现代诗的语言张力。十二月篇中费城在《青秀山》中通过“苏铁”“钟声”等意象连接自然与信仰,体现时空交错的哲思。个人叙事与集体记忆的缝合,诗作多以个体体验切入,将个人情感升华为民族集体记忆,周统宽《在窖埠古镇遇见你》以邂逅场景隐喻历史与现代的对话,既传递个体乡愁,又暗含对工业文明与传统文化的反思。仫佬族诗人桐雨的《董枯噣》与韦昌华的《内心之鼓》则分别从手工艺与民俗节庆切入,展现“靛蓝裙摆”与“铜鼓”如何成为民族认同的视觉符号。除了现有的“广西标识”外,诗人们也同样把笔触伸向新的标识,平陆运河不仅是物理意义上的水道,更是一条承载民族记忆、文学想象与经济腾飞的“文化长河”。如李海光在《智慧平陆运河》赋予了“运行在网络里”的智慧标识。这三期“广西标识”通过“符号考古”与“现代重构”,使“广西性”从地理标签升华为文化诗学,共同构成一幅立体的广西文化图谱,彰显了“岜莱诗会”在民族文学创作中的引领性与创新性。
创作群体的新老交融与跨界对话
2024年“岜莱诗会”在作者阵容上呈现出“青年诗人崛起”“多民族家庭同台”“区外诗人介入”三大重要特征,打破了以往以本土成熟诗人为主的格局。
青年诗人:新面孔与实验性书写。诗会全年推出40余位90后、00后诗人作品,占比较大。6月推出“毕业季”专辑,共有7所高校14位毕业生诗作。这个策划也是“岜莱诗会”的一个创新,河池学院学生莫琳、许镇吉等人的诗作以校园生活为底色。如莫琳的《我们要像大树一样张开双臂》用“大树接住风带来的任何东西”隐喻人生哲思的碎片化,语言轻盈且充满诗意。在苏州读大学的刘夏秋冬《育儿书系列》则以“3-6岁”的童年记忆为切口,通过“小红花贴纸”与“褪色墙壁”的意象,探讨规训与自由的悖论,展现青年诗人对微观叙事的掌控力。
血缘与文化的双重共振彰显多民族家庭诗意抒怀。2024年首次推出“以诗歌同台”家庭创作专辑,邀请壮、瑶、苗、侗等多民族家庭共同参与其中,不少夫妻、父子、母女等同为诗人,成为引人注目的一道风景线。推出7组家庭的诗歌作品,从形式到内容均令人眼前一亮,耳目一新。刘春、黄芳、陆辉艳、三个A、桐雨等这些诗人在创作上作为个体相当成熟,他们一起同台的家庭成员也同样奉献出优秀诗作。此类创作不仅展现多民族家庭的文化基因,更以“代际对话”激活民族书写的当代性。
“区外诗人写广西”是他者视角与在地性的碰撞。“岜莱诗会”首次大规模引入区外诗人作品始于2021年(见当年“岜莱诗会”四月篇),国内诗坛重要诗人大多数在“岜莱诗会”先后亮相。他们的集体登陆当时还引发热议,作为地方的行业报有此壮举实属难得,受邀约的诗人均以自身较好的作品回报给广西民族报的读者,一时成为“岜莱诗会”的重要亮点。而与以往不同的是,2024年的七月篇的主题是“广西区外诗人写广西”,王夫刚到广西北流写下《北流或曰少数的河》,慕白用《秋至姑婆山》记录了“粤桂湘三界仙境”贺州姑婆山,川籍女诗人敬丹樱“止步于黄姚古镇的一丛灌木”写下《灰莉》,写黄姚的还有回族诗人马文秀,“将黄姚的美与静私藏在青春里/等待绽放出无数芬芳”,他们写花山、写德天瀑布、写廉州湾、写巴马的山、漓江的水、北部湾的海……将自然景观转化为时空交错的史诗,用诗人锐利的敏感力重构“广西标识”的体悟经验,这批作品通过“他者凝视”与“在地体验”的碰撞,为“广西书写”注入跨地域的抒情维度。
诗歌创作特色:形式实验与民族美学的融合
2024年“岜莱诗会”在主题形式上积极探索,绝大多数的作品既延续了民族抒情传统,又融入现代创作技巧。“岜莱诗会”在组稿专辑过程中提出的每一期的创意,诗人同时呈现出来的作品又多数是意象密度高、叙事抒情化、语言在地性的风格。
意象系统的民族性重构。“岜莱诗会”作品中,诗人们善于将壮族铜鼓、瑶族靛蓝、红水河、灵水、马援祠、壮乡梯田、侗族大歌等民族符号转化为现代意象;诗人将民族传统符号与现代生活场景并置,形成时空交错的诗意空间。如凌丽的《听薄月亮倾诉》以“薄月亮”隐喻爱情,其“挂在树梢”“飞回树梢”的意象链呼应;她的《跳上屋顶的月亮》更是演绎了壮族神话中“月神分身护佑人间”的传说。牛依河的《侗歌》则将“侗族大歌”比拟为“天地之琴”,通过“短小美妙的词”与“拉腔的人”的并置,实现声音景观的诗意转化。
诗歌语言的在地性和跨文化实验。“岜莱诗会”作品的语言实验体现为“在地性”与“跨文化”的双向融合。一方面,诗人大量使用壮语方言、地名及民俗词汇,如“嘹歌”“蚂拐节”等等,强化文本的地方性认同;另一方面,又融入超现实主义意象等技巧,形成独特的跨文化张力。例如,唐允的《腹地》以家电组合为结构,穿插日常生活的荒诞场景,形成神秘与臆想中的形象对话。民族性是动态的文化实践,唯有在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全球的对话中,诗歌才能真正成为民族的心跳。
叙事策略的碎片化与多声部。青年诗人更倾向采用非线性叙事。刘夏秋冬的《秘密——给姑妈》以“粉红色石膏小猪”为线索,通过童年记忆的闪回与断裂,揭示“礼物”背后的愧疚与疏离张力。韦莎的《独坐雨卜苗寨》则以“谷仓的火”与“高楼的盛装”对比,用蒙太奇手法拼接传统与现代的冲突。此类叙事打破单一视角,赋予诗歌更强的思辨性。
作为民族文化共同体的诗歌现场,2024年的“岜莱诗会”以五周年为里程碑,通过主题深化、群体拓展与形式创新,构建了一个多元共生的诗歌现场。一方面,以“多民族同台”和“广西标识”强化地域文化的内部凝聚力;另一方面,通过青年诗人的实验性与区外诗人的跨域介入,推动广西诗歌从“地域书写”向“超地域对话”延展。正如著名评论家容本镇所言,“岜莱诗会”不仅是民族文学的高地,更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诗学实践。未来,如何进一步激活民族符号的当代阐释,为推动文学桂军的诗歌创作,推动“岜莱诗会”品牌持续探索仍然值得文学界的关注和期待。
(作者系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本报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