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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忠:展示侗乡之美与民族文化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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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2025年1月1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张泽忠:展示侗乡之美与民族文化魅力

□ 杨玉梅
 

张泽忠,笔名卜蓬,1949年10月出生于三江侗族自治县独峒乡牙寨村盘贵屯。1982年开始文学创作,1993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出版小说集《山乡笔记》《蜂巢界》等著作22部(独著4部、合著9部、合作编著9部),发表学术论文42篇、文学作品41篇(首),小说集入选“当代中国少数民族著名作家经典”。曾获广西壮族自治区人民政府授予的第二届、第六届文艺创作铜鼓奖(集体奖)等。

张泽忠的文学创作以小说为主,他立足于自己熟悉的侗乡,展示侗族文化之美。这“美”不仅仅是自然之美,更有生活之美、人情之美和民族文化之美。他不追求故事的曲折动人,作品一般没有波澜起伏、引人入胜的故事情节,也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而是以散文化笔法描绘侗乡传统生活,展示侗乡人文风情,表现侗族人民善良、和谐、宽容、谦让的民族性格,充满诗意之美和浓郁的侗族文化生活气息,为侗乡传统生活留下珍贵的记录。

短篇小说《我们寨的小木桥》是张泽忠的小说处女作,也是其代表作,洋溢着侗乡的欢声笑语。小说开头写道:“夏天来了,夜幕一拉开,乡亲们便坐在桥上乘凉;冬天来了,特别是农闲日子,一出太阳,乡亲们便都聚拢到桥上,坐的、站的、蹲的,一同分享太阳的温暖,小桥像一只载满了人的船……只要桥上坐有人,近处看,远处听,整座桥就像一座小剧院或聚众场所,教歌的、学歌的、弹琵琶、吹侗笛的,逗趣笑闹的,聊家常农事和谈山外见闻的,应有尽有。从我记事的那天起,我就非常热爱我们寨的这座小木桥,也喜欢到桥上去坐一坐。” 小木桥是一个具象的现实中的木桥,是侗乡的一道风景,也是侗族文化的象征。

小木桥的修建体现侗族百姓集体劳动的成果。三毛公说:“乡亲们,今天开始动工建新桥了,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三毛公说完话,乡亲们就忙开了。捶稻草织绳索的、打草鞋的、舂米、做饭、缝补垫肩的,没有一个人闲着。作者生动描绘乡亲们修建木桥的热闹场景,特别是三毛公的喊号歌赋予三毛公神奇的力量,令人陶醉。“只要三毛公的号歌一喊,好像一座座山都帮着出力,木头也就像一头被牵着鼻子的牛牯乖乖地跟着走。”木桥修好后,桥头立有一块“乐善好施”的石碑,乡亲们的名字都刻在石碑上,还刻上谁捐了多少钱、多少物和出了多少工分。三毛公是个孤老汉,他捐不出多少钱,但他的名字却刻在捐钱最多的“寨首”,这是因为三毛公德高望重。作者以第一人称叙述视角深情讲述小木桥上发生的故事,展现侗寨其乐融融、生机盎然的生活,塑造三毛公可敬可爱、勤劳善良、宽厚仁慈的动人形象。虽是小说,但更像一篇抒情散文,充满浓郁的抒情色彩。

《山崖上,树蒙蒙》与《我们寨的小木桥》具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篇小说描绘的是侗寨另一番如诗如画的田园生活,展现侗族小朋友甜蜜的童年时光。金秋时节,山寨的碎石滩上晒满了金灿灿的糯禾把,就像绽开笑脸的火红的太阳花,忙碌的阿耋阿萨们一边干活一边聊天说话,他们说的侗话如天籁之音:“阿耋、阿萨们说话嗓音不高,但汇集在一起,伴着溪流的汩汩响声,漫出山寨,飘到不远处,碰着一堵木板墙似的山崖石壁,复又荡回来,把山寨搅得嗡嗡响。”孩子们在阿萨的纺车声中玩家家,在花街上吃酸宴,听老人讲故事、学唱侗歌,充满诗情画意的侗乡生活跃然纸上。

《“扑哧”一声山水绿》讲述为了重建风雨桥和鼓楼,刚从学校毕业的年轻书郎“我”跟着拉山队青年男女进山拉木头的故事。婄也家里没有男孩,所以她就报名加入了拉山队。婄也开始在工棚当伙夫烧饭做菜。“我”因较为稚嫩,寨子的后生头郎腊哥安排“我”做婄也的助手。婄也热情、善良而又刚强,她到树林里看男人砍树,跟着抬木方,抬条木,钉牛钉,起牛钉,紧绳松绳,干起男人的活路毫不逊色。婄也温柔、多情、含羞,她对郎腊哥的爱没有直白的语言,而是通过自己亲手制作的手帕、垫肩和布鞋来传递她内心的爱慕之情。小说通过书郎的所见所为展示侗族青年一起劳动的艰辛和欢乐,表现侗族青年的团结互助精神,刻画了郎腊哥的大气、担当意识和婄也姑娘的勤劳、美丽、善良,充溢着浓郁的人情美与人性美。

张泽忠对女性多有偏爱,关注女性命运,对侗族女性形象进行细致而生动的描绘。如《美娘》描写侗寨美丽的姑娘婄丫在清晨沐浴云霞去浇晾布匹的所见所思,运用诗意的语言把女主人公绵密的心绪、多愁善感的情思、性灵之美和侗寨如诗如画的自然之美融为一体。作者细腻描绘婄丫眼中的水田晨雾和可爱的露珠:“飘飘拂拂,轻纱般的雾岚,从远处山脚、近处枫树林间索索而来,像侗家姑娘洁白的头帕在浮动,又像雪白的羊群在浪山吃草。倏忽间,一点、两点什么滴进水中,水底天晃荡起来,乱了,模糊了。婄丫姐这才发觉,茶树坡顶的云霞融进了天色,天幕像一匹刚出染的黛绿、青黑的布,由远而近,由浓而淡,遮住头顶上的那面天;薄雾中,田里浮动着像是从小花鱼嘴里吐出来的颗颗气泡,挣出水面,拔身沿着禾苗蔸慢慢往上爬,汇集到禾叶片上。一粒、两粒……禾叶片累了悠悠地躬下身,有几颗站不稳脚,滚嘟噜往水中滴去。”婄丫姐的布匹经过浇晾拢得叶有叶姿,瓣有瓣样,像绽开的野百合花。

《我们家的妈妈》里刻画了既传统又好强的侗族妈妈形象。“面子问题”在妈妈看来就是尊严。在“放卫星”的年代,她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在为食堂舂米时贪图便宜,被污蔑贪污后,她宁可两个孩子遭毒打也不低头“认罪”。父亲空着肚皮早早离世,妈妈背负着生活沉重的负担把“我们”姐弟养育成人。“我”搂着媳妇跳洋舞,被人捉弄,妈妈不高兴。妈妈的问题也是传统观念和现代思想的矛盾冲突。善解人意的媳妇是一个优秀的画家,她把母亲劳动的场面画在画上,栩栩如生的图画引起轰动。妈妈原谅了媳妇,说她办了一件人面上的大事。侗族妈妈的艰辛和荣耀、她的自尊、自爱、自强,在作者深情的叙述中生动展现出来。

除了对侗族田园牧歌生活的描绘,张泽忠的小说对生活的沉重与复杂作了真实客观的记录。如《望融州》中孤独的老阿公思念融州,渴望回到融州,最后却抱憾离去。融州不仅仅是一个地名,对于侗族来说,更是一个文化的故乡。《杉姑娘》中的表弟因长相憨没人喜欢,队长无奈地安排表弟去看守山林。傻人有傻福,表弟娶到了善良的姑娘,却也遭受风言风语。《小山精》中漂亮、善良、向往山外的姑娘被村人污蔑为会放蛊的小山精,她放走到山寨挖宝的外乡人而被驱逐,最后客死他乡。《曾波老师》以感恩之心回顾 “我”刚刚工作时曾波老师的真诚、认真。他就像一盏灯,照亮着学生和刚刚工作的“我”前行之路,是“我”的精神支柱,工作的榜样。多年后,“我”去拜访退休的曾波老师,却在一个杂货店里意外见到苍老的曾波老师,他已经认不出“我”了。“我”怕老师尴尬窘迫而没有跟老师相认,默默地走出了店门。作者以冷静客观的语气讲述曾波老师的故事,隐含着生活的无奈和沧桑。

张泽忠谙熟侗族文化,他后期的小说创作有意识地将侗族厚重的历史文化融入自己的创作当中,中篇小说《蜂巢界》堪称其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充满侗族文化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作品。“蜂巢界”是充满象征意味的标题,意味着侗寨人家像蜜蜂筑巢一样团结互助、相亲相爱,是紧密团结在一起的和谐家园。

小说叙述的是都柳江流域的侗家古榕寨的传奇故事。作者并没有说明故事发生的具体时间,而是着重在浓郁的民族文化氛围中讲述古榕寨的命运。都柳江侗乡团寨结款自治,联款自卫。每逢山寨做大款或者议大事,款脚就拿牛角传寨去报信,去喊人。《蜂巢界》主人公勒汉(侗族对年轻小伙子的称呼)岛是古榕寨的款脚。款脚负责吹牛角号召集人。故事讲述的是官家兵“嘎勇”十多万大兵大马将往都柳江开过来,九百古榕寨即将受到侵扰糟蹋。远在古州务工的包岛着急把钉有鸡毛、火炭传发紧急信号的“款碑”送回古榕寨。情况紧急,走山路回古榕寨得翻几座大山,需要几天时间,于是包岛走水路,他冒着大雨撑着木排顶着滔天的洪水赶回古榕寨。包岛回到古榕寨,又受命去联合其他侗寨共同抵抗“嘎勇”。小说重点描述包岛在洪水激流中飘摇,在生与死之间搏击。整部小说故事其实并不复杂,但是作者采用时空交错的手法,通过侗族歌谣、传说、故事、神话的穿插植入将侗族的现在和过去,人物的前世与现世融为一体,从而使得小说充满浓郁的民族文化特色,蕴涵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

小说通过人物讲款、唱民歌、讲故事等方式回望侗族族源、民族历史,阐释民族文化精神。最为独特的是作者采用魔幻现实主义手法表现人文始祖萨神娘娘在侗族文化中的特殊意义。如九百古榕寨也曾被“嘎勇”洗劫一空,古榕寨的款首巴隆格老决心带着乡亲们重建家园,然而困难重重。乡亲们天天烧香敬神,白天黑夜不停地唱 萨神娘娘歌,祈求神灵保护山寨安宁。虔诚的歌声终于感动了神灵,感动了上苍,夜里萨神娘娘来到了人间。一贫如洗的古榕寨乡亲用来自大自然的花草树木装扮成原始穿着模样,跳起了踩堂舞,唱起迎萨进堂歌,古榕寨雨过天晴,人们振奋精神,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总之,张泽忠在《蜂巢界》这部中篇小说中以一个侗族作家的文化自觉,有意识地将侗族独特的民族历史文化记忆融入其中,展示侗族文化的神秘和传奇,表现侗族人民的和谐善良、宽厚包容和勇敢顽强。这是张泽忠倾注全力用心用情书写的一部展示侗族文化之根的小说,在侗族文学史中独具一格,也是作者的文学绝唱。

(作者系《民族文学》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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