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不清第一次见到岜崩山是在什么时候了。因为那时还很小,小到还没有多少记忆力。应该是某一年春节前,腊月二十六七这样,我跟随父亲或者母亲去外婆家。说是去外婆家,其实说去舅舅家更准确。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外婆,她在我更小的时候或者出生前就去世了。舅舅有三个:大舅、二舅和三舅。每年腊月廿六七,父母都会带上我去一趟舅舅家。有时是送一点大米过去,年景好的时候,偶尔也带几斤猪肉或者一两只鸡鸭送给他们过年。更多的时候则是他们杀年猪,让我们过去一起分享。我们家离舅舅家直线距离并不算远,但因为是步行,且基本是山路,走得慢的,要走上三四个小时才到。从家里出发,横穿整个田垌,爬上一个高高的山坳,一座有个巨大穿山洞的山赫然耸立眼前。母亲说,那山叫岜崩。岜崩,壮语的意思为穿洞的山。从山下继续前行不久,就到了路过的第一个村庄:丹桂。这时候,虽然早已累得气喘嘘嘘,但想着离舅舅家越来越近了,步屡却变得轻快了许多。
随着年岁的增长,我看见岜崩山的次数也多了不少,除了去舅舅家,便是和大人们一起到弄依参加劳动,寒假期间是挑粪去种玉米,暑假则是收玉米。弄依,意为小的山弄。虽然只是在石缝间散布着几十亩的畲地,但在人多地少、食不果腹的年代,却是能见缝插针种植粮食的弥足珍贵的宝地。弄依就在快到岜崩的山坳下,每次去劳动,都看到岜崩山。但在我的心目中,它只是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除了那个巨大的穿山洞,它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直到我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学校请来回老家探亲的覃国翰少将给我们上革命传统教育课,我才感受到岜崩山的不平凡。
覃国翰是丹桂村人,曾是韦拔群主办的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学生,早年从事农民运动工作,后来加入中国工农红军,参加了百色起义和红军长征,新中国成立后被授予少将军衔。在他从事农民运动工作时,岜崩山的山洞就是重要的场所。他回忆了在岜崩山洞里追求真理、宣传革命、发动群众的故事,让我对岜崩山多了几分神秘感和好奇心。
初秋的一个上午,我决定亲自登一次岜崩山。从家乡出发,爬上已40多年没再爬过的山坳,爬到坳口,转头四望,满目葱茏,田畴阡陌,山河依旧,而村庄已变了模样。感叹于时间的匆匆,更惊叹于人类的执着和伟力。此时,岜崩山已被列为广西红色教育研学基地,成为广受欢迎的打卡地。曾经荆棘丛生、寸步难行的山路已被一条崭新的石板水泥路所取代。
拾级而上,到达洞口前,是一段陡峭的阶梯。可以想见,在修新路之前,需要艰辛的攀爬才能上去。当年覃国翰选这个山洞作为秘密革命活动场所,一定是考虑到了它的隐蔽和易守难攻。进入洞内,豁然开朗,山洞比想象的要大得多,也高得多!地面面积应该有200平方米左右,至少能容纳上百人。看得出,摆放齐整的课桌椅是当地有关部门刚翻新不久的,却真实地再现了农民运动讲习所的场景.洞壁上,当年留下的标语口号虽历经岁月的洗涤,仍然依稀可见……此情此景,耳边仿佛有呐喊声从历史的深处传来,让人热血沸腾。站在洞口,远处的丹桂村白墙红顶的房子掩映在翠绿当中,好一幅乡村振兴的美丽画卷!我想,当年覃国翰们闹革命,为的是让穷苦大众住上这样的好房子,过上这样幸福的生活吧?而今,他们的愿望正在一步一步地变成现实……
俗话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岜崩山没有仙,却也有灵。这灵是覃国翰们留下的不怕牺牲、英勇斗争等宝贵的精神财富,它们已深入老区人民的血脉之中,内化成了他们不断奋斗、勇毅前行的精神力量。从山上往下走,岜崩山在我心中已然变得前所未有的高大。
(作者系本报文学顾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