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花新娘》是广西作家唐女中短篇小说集《行走的稻草人》中的一篇。作者的目光从繁华的城市下移到广西桂林偏远乡村，聚焦社会弱势群体，用非常平和的语言讲述桂北栈铺村的女青年娟儿和禾家湾的男青年军子的爱情悲剧；整体风格哀而不伤，悲而不戚，传达出作者强烈的悲悯情怀。

广西有着秀丽奇特的山山水水，桂林山水更是冠绝天下。但这秀丽山水的背后隐藏着无数触目惊心的荒凉。恶劣的自然环境强烈挤压村民的生存。小说事件的发生地白宝乡位于广西桂林东北部，地处湘江上游，属于岭南亚热带季风气候。这种气候会导致降水量的季节变化和年际变化非常大，常常会造成水旱灾害，导致农业减产。恶劣的气候严重戕害了村民的生存环境。比如小说开头就写到“连续两个月滴雨不下，白宝乡所有的石头都白得耀眼，似乎皲裂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剑，直指亮晃晃的天。”农作物的命运一波三折，因为干旱，秀英被迫拔了西瓜苗，改种花生，最后被逼无奈种了最耐干旱的辣椒。土地的荒漠化加剧挤压了村民的生存。小说中写到，“我们这地方，就是灾害多，下点雨吧，山上石头多，加上植被少，也留不住水，就成了水灾，所有的蔬菜都给淹死了。不下雨吧，又热得跟火塘一样，池塘里、水沟里不剩一滴水。”土地的荒漠化、贫瘠化，造成了农作物的大量减产，付出辛勤的劳动，收获的果实却难以很好地满足生存的需要，从而成为村民苦难命运的源头。

恶劣的自然环境异化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为争夺有限的水资源、有限的生产资料，村民们撕破了平时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接暴力抢水。小说中的青年男女娟儿和军子也因所属村庄曾争夺水资源，发生了严重的冲突，从此老死不相往来，更别提双方进行通婚。尽管时间慢慢流逝，但事件的影响却难以消退，导致有情人难成眷属，最后娟儿遗憾离世。

除此之外，村民的精神缺陷也是造成有情人难成眷属的重要因素。雅斯尔斯认为“精神生态在人类世界中的位置，就像爱情在男女世界中的位置一样”，而“就现实存在的人来说，人既是一种生物性的存在，又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同时，更是一种精神性的存在。”村民精神缺陷，如愚昧无知、贪婪、自私自利等都是酿成悲剧的因素。村民对娟儿和军子不符合自己理想形态的择偶观产生强烈的偏见，用言语毫不留情地进行讥讽。父丧母改嫁后，与娟儿相依为命的奶奶对两名年轻人贴心的互相帮助、默默爱恋视而不见，对聪明、能干、勤劳、善良的军子态度冷淡，不认可，这给娟儿带来了沉重的心理压力。被周围环境左右，对娟儿态度不明的军子，更是给这个少女的心灵带来了沉重的一击。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娟儿刚看到一些微弱的亮色，旋即遭受多重压力，涉世未深的她只能以外出打工的形式予以逃避，最终导致鲜活的生命含恨而亡。

早婚的习俗也是酿成这场恋爱悲剧的重要因素。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花一样的年纪，对未来充满梦幻、诗意的想象，同时也是学知识、长本领的黄金时期。但白宝乡的女孩却面临结婚嫁人这样的头等大事。涉世未深的她们是否有能力选择合适的人生伴侣，给未来的幸福寻找一个温馨的港湾？在选择心仪的对象后，若是这个对象不符合家长以及乡亲们的理想，该如何处理这方面的棘手难题？娟儿和军子的爱恋，因不合习俗，遭受严重的舆论压力。两个单纯、脆弱、缺乏解决复杂问题能力的年轻人只能默默忍受，一个对心爱之人选择视而不见，一个选择外出打工却不幸染病，生命之花在璀璨年华遗憾凋谢。假设他们的年纪稍微大点，对社会的阅历再丰富点，也许就是另外一番景象，这样的悲剧也许会避免，或者能够减轻很多造成的心理伤害。

蒙昧的理性呼唤启蒙之声的到来。国家林业改革是小说的启蒙之音。两个村庄因想趁机多占对方便宜，互不让步，导致协议迟迟难以签成。最后，娟儿奶奶——这个儿子冤死在两个村庄争斗棍棒之下，唯一的孙女又因这桩恩怨丢失生命的可怜老人，化身成启蒙女神，以亲身亲历痛陈不签勘界协议给后世子孙带来危害，触发了双方代表的灵魂，最后促使协议顺利的签订。已经发生的悲剧难以挽回，但减少类似的悲剧再次产生，也是功德无量的大事。从中可以窥见村民的善良、淳朴、率真，以及良好的国家政策对移风易俗、打破村民惯性思维的重要作用。

看完了《衔花新娘》，掩卷之余，唐女浓厚的悲悯情怀让我深受感动。乌纳穆特曾说：“怜悯是人类精神爱的本质，是爱而自觉其所以爱的本质，并且使之脱离动物性，而成为理性人的爱的本质。爱就是怜悯，并且爱越深，怜悯也越深。”唐女在《行走的稻草人》《去势》《月影破碎》等小说中也彰显出浓厚的悲悯色彩。在当下这个崇尚浮华的社会大环境中，唐女能够将目光直插偏远山村中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用温润、细腻的女性笔触记录这群小人物的生存本相和个体生命的存在状态，折射出她强烈的悲悯情怀。这种现实的创作追求，是唐女小说能够持续打动读者的灵魂的重要法宝。

【作者简介】 王淑滨，文学硕士，现供职于广西壮族自治区贵港公路发展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