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元月中旬，广西艺术学院潘永华副教授把他的新作《侗族大歌的音乐形态与思维基础》赠与我，并说让我写一个书评，顿时感觉“压力山大”，虽然2000年的时候我去过三江侗族自治县支教，对侗族音乐有所了解，但让我对侗族音乐家的学术著作进行评论，还真不敢轻易动笔。晃眼半年过去了，我认真拜读之后，才有一点说话权。

侗族被誉为是“歌舞的民族”，侗乡被誉为是“歌舞的海洋”，我就像是在海边玩耍的游客，偶尔发现了一块美丽的贝壳，对于浩瀚的大海——侗族音乐，还没有更多的认知。而《侗族大歌的音乐形态与思维基础》让我有机会再一次徜徉在侗族歌舞的海洋，去领略它的神秘、博大及奇妙的和谐，发现其中无数精美的珍宝。我几次三番打开这本书，阅读里面的内容，试唱其中的侗歌旋律，每一次都被作者执着的“侗歌情结”所打动。

“饭养身，歌养心”，对于一个土生土长，后来走出侗乡求学，成为侗族首位中国音乐学院、中央音乐学院双硕士的潘永华，“身在此山中”站在对本土音乐文化深究的角度，同时“身在山外”站在现代学院派的另一个角度，在“山外”有了更多的文化比较及文化探讨之后，为了更深入研究侗族大歌的文化内涵，回头来探寻家乡侗族大歌的音乐形态和思维基础。为此，潘永华回到“山里”，进行了认真的实地采风与考察，他对寨老、歌师、村民等深入访谈，进行了抢救式的挖掘整理，为今后开展同类研究提供了珍贵的文献；其“双重身份”的优势，完成对侗族大歌少有的具有深度、广度和厚度的研究，由此获得的第一手资料，具有重要的研究与保存价值。

书中潘永华写到侗族大歌生成的地理环境、人文背景，侗族大歌在历史中的嬗变、流传区域及传承变迁，侗族大歌与民俗和节庆的关系，除了参考大量的文献如著作、论文近60部（篇），与自己亲自采风获得的第一手材料进行科学对比，找到具有权威及可信的表述。侗族居住区的独特地理位置、优美的自然环境，为侗族大歌的产生、流传与继承提供了沃土；他从歌源流考、民间传说、历代歌师的不同角度，论证侗族大歌的形成、发展、传承与侗族民俗“行歌坐夜”“月也”关联密切。

接着，潘永华从专业的角度，对侗族大歌的音乐结构、词曲关系、衬词、衬腔进行了分析和研究。论及侗族大歌的旋律是受侗族人的音乐审美习惯和外在生态环境的影响而构成，在侗族人的旋律思维中没有西方的和声概念，侗族大歌的横向线条是侗族大歌产生纵向声音美的重要因素。潘永华根据侗族大歌的演唱特点，就单声部旋律音程和多声部旋律音程分析、探索了横向旋律之间以及与横向旋律所构成的纵向旋律之间的关系。还谈及侗族语音及侗族大歌的歌词音韵，歌词与旋律、节奏的关系；衬词在侗族大歌中具有的特殊结构性意义，根据它的音节数、演唱的时值和篇幅等，分为衬字、衬词、衬句、衬段；衬腔是侗族大歌中艺术特色的重要体现，与居住的地理环境、民族语言习惯、歌唱的审美习惯有很大的联系。

最后三章，其对侗族大歌的艺术特征和思维基础、形成的文化生态圈以及侗歌传承的新模式——侗乡歌会，进行了视角新颖的阐述。一直以来，对传统的侗族歌师进行传授侗族大歌的思维特征还少有研究，潘永华采用概念来探讨“思维”的途径，首先从侗族鼓楼的多层结构、花桥的构成、侗族服饰来寻求侗族人在视觉上体现固有的多层以及众低独高思维基础方式。因族群审美思维习惯，侗族人在听觉就出现了多声以及众低独高演唱方式，这就是侗族大歌形成的最主要的思维基础。地理环境与劳动生产、群居生活、民族风俗和民族语言五种因素连在一起，形成了侗族大歌的文化生态圈。潘永华亲力亲为，利用传统民俗创办新歌俗，提高群众对民族文化的“自我觉醒”，多年的积累和尝试，加上他在“非遗”语境下关于侗族歌俗淡化的思考，在世纪之交的1999年春节，举办了首届“侗乡歌会”。这次“文化自觉”的实践尝试，给后来几次举办“侗乡歌会”带来了文化自信，也使得他多年的研究、采风、整理成书有了自信和底蕴。

本书附录有侗族大歌30首，也是这本著作重要的组成部分，它们都是潘永华深入侗乡收集、整理，由潘永华及其夫人夏鸿雁记谱，然后制成五线谱，歌词用侗语，歌曲后面附上汉语的歌词大意；这些歌曲直接为理论研究提供了谱例，《本色歌》《蝉之歌》《撑船歌》《春时花开》等30首原生态侗歌的采集，就是一项大工程。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所研究员邓敏文在序一中写道：“侗族大歌为何如此迷人？”一直找不到满意的答案，阅读本书样稿后似乎能从中找到一些其“迷人”的真实或内在原因。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教授张伯瑜在序二中写道，潘永华所具有的表演者和研究者、文化上的局内人和研究上的局外人的双重身份，使其对相关材料交代细致入微，深入触及了音乐本体及与音乐相关的文化本质。“能够以研究者的视角整合出具有学术价值的问题，并进行问题化和逻辑化的分析与陈述。”

确实，《侗族大歌的音乐形态与思维基础》不仅手感“厚重”，打开来阅读、视唱也感到作者情怀和学术的“厚重”，在今天诸多音乐研究著作中，它就像侗族大歌在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大花园里独树一帜一样，有着特别的阅读、演唱与使用价值。

（作者系广西艺术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