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上小学五年级之后，就没有时间去放牛了，这时母亲便对我说：“你哥哥七岁就开始学放牛了，你也要学放牛了。”从此，还未上学的我，就接起了家里放牛的任务。

放牛，放着放着就习惯了，到了该去学校的年纪，我死活不肯报名读书。八岁那年，父亲无可奈何，叫来在乡里读初中的小叔，让他劝导我。在小叔的强拉硬拽之下，我才真正入学。此后，我一边上学，一边放牛。

当时教我们的老师就住在学校周边村屯，他们需要走上半个钟或一个小时的山路才能到达学校，因此每天的课程安排得很紧凑。早上九点上课，下午四点放学，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于是我只能在上课前和放学后的间隙放牛。看到父母赶牛犁地、耙田、拉物资时，我总觉得父母很辛苦，牛也非常辛苦。特别是耙田的时候，牛在父母的吆喝下，在水田里不停地转圈，伸着脖子使劲拉耙，直到泥巴完全融化成泥水。耙完田，父母一身淤泥，牛也一身淤泥，父母辛苦的劳作，仅换来一家的温饱。

那时没有手表，边上课边放牛，就得估算时间。我通过观察太阳照射树木产生的影子倾斜度，或是太阳从山顶的一个位置移到另一个地方，来判断是什么时间，时间估不准，就会上学迟到，被老师罚站。

最惬意的是在周末，我可以边看书边放牛，享受自由自在的时光。吃完早餐后，我拿着防雨胶布和书本，开栏放牛，将牛赶到离家更远、水草更丰盛的地方去。我铺下胶布，席地而坐，悠闲地读起书来。坐累了，就躺着或趴着背书，一天下来，老师布置的课文和数学公式都能背得滚瓜烂熟。牛吃饱了，会全部跑到河里泡水，再自觉地按原路返回牛栏。

因为边看书边放牛的缘故，我还闯下过一次大祸。在我读二年级的一天，我把牛赶到离稻田不远的草地之后，便铺下胶布坐着看书，不知过了多久，牛竟然吃上了邻居家的水稻。当叔娘急得气喘吁吁地指着我破口大骂时，我才意识到闯了祸。我跑去看她的稻田，只见田里、田埂上满是牛脚印，禾苗被吃得很深，露出水面的部分被吃个精光，有的甚至被连根拔起。水浑浊一片，禾花鲤鱼不断地浮头吸气。牛在稻田里裹泥除痒，睡出几个大坑。

为逃避父母的责骂，我赶牛回家吃完饭后，就躲到木薯窑里去了。后来听母亲说，叔娘家一个人的半年粮食被牛吃掉了，她发现牛吃水稻时，正在附近一座山上劳作，当时她朝我喊，喊得喉咙都哑了，我也没反应。当晚，她找我父母要求赔偿。农村人都知道，被牛吃过的秧苗很难再正常生长，施肥也于事无补，父母自知理亏，就答应了叔娘的赔偿条件。当他们找到我时，我已经在木薯窑里睡着了。

放牛的日子，唯一让我感到害怕的事是水牛打架。那时，屯里每家每户都养有水牛，多的有十来头，少的也有几头，如果大伙一起放牛，就成了一个牛群。牛群里公牛脾气最暴躁，只要一眼不合，就和别的牛打架。它们往往从河边打到河里，又从河里打到岸边，越打眼睛越红，充血的眼睛让它们打得更猛，直到两败俱伤或一方倒地才肯罢休。我们无法拉开它们，只能喊大人来处理。大人拿起绳子套住牛腿，往后拉，也有套住牛头的，场面非常惊险。

而卖牛最让我伤心。看着刚出生的小牛，在自己的放养下渐渐长大，时而伸出舌头舔我的手指，时而舔我的脸，时而舔我的书，我用手抚摸它的头，它就抬头深情地望着我，很有灵性。当牛贩用绳子穿过小牛的鼻孔，强行拉走时，小牛仍努力地一步三回头望着我，使劲地哞叫，希望我能解救它。而我只能用力地咬着下嘴唇，眼泪噙在眼框里。有时，我常因思念被卖掉的小牛而上课走神，被老师罚站。

如今再回到家乡，村里再也没有放牛郎，往日牛粪成堆的巷道不见了，换成了干净整洁的水泥路，牛坡上种满杉木，一条弯曲的公路绕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