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岜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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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23年7月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驻村往事

□ 陆庆学(壮族)
 

又是黄花飘香、柳枝摇曳的季节,新一轮的驻村工作队员带着乡村振兴的梦想开赴广阔的山村。看着他们兴致勃勃、激情满怀的背影,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驻村往事。

1996年春,中共南丹县委组织一批年轻干部到村挂职村民委副主任,当时单位年轻人不多,领导便推荐了我。我被派到八圩瑶族乡立坳村,那是一个偏僻的少数民族村寨,离乡政府约20公里,与环江毛南族自治县的川山镇、木论乡,贵州省荔波县的捞村乡交界,有壮、汉、瑶、毛南等民族,人口不足2000人,是个“三不通”(不通水、不通电、不通路)村。在乡里住了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我便在乡政府包村干部兰金龙的陪同下前往立坳村。一路上山石小道,崎岖迂回,我们从早上九点到下午四点多钟,约莫走了七个钟头的路才到村部。

村委主任韦映周、支部书记何兰贵等村“两委”干部早已在那里等候。韦主任40岁左右,毛南族,性格开朗,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人们叫他“韦老高”。书记何兰贵35岁,瑶族,性格温顺和蔼。一见面,老高主任就握紧我的手,热情地说:“陆同志一路辛苦了,这回我们又多了一个兄弟。”

当晚,村干们特地在村部的伙房烧起一笼大火,燃烧的炭火把夜晚烘得通亮。老高主任从家里带来了一壶旱藕酒和几斤黄豆,何支书从家里弄来几斤老鼠干和一挂腊肉,大家围着火坑一边喝酒一边侃大山。何支书说:“我们这个村目前最大的困难是公路不通。”老高主任急忙打岔说:“喝酒不谈这个,先不要吓倒陆同志。”这一晚,我在大家的轮番劝饮中醉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召开全体村干会议安排工作。在驻村之前,我们接受县基层组织建设办公室的业务培训,挂职的主要任务是协助村“两委”抓好党建、发展集体经济、扶贫等中心工作。我向村“两委”报告了我的任务,并希望得到大家的支持。大家都表示没有问题。老高主任说:“陆同志是来帮我们村做事的,有困难多帮帮他。大家要齐心协力,相互配合,把事情做好。”老高主任的话让我如释重负,心里感到十分踏实。

会议结束后,老高主任说岩上队有一户计生户需要通知到乡里去孕检,顺便带我去“窜窜寨子”。于是我便背上水囊、戴着草帽,开始了驻村挂职的第一次下队走访。

老高主任、乡干兰金龙和我三个人爬了十几个山弄,用了一个多小时才看见叫“岩上”的地方。这个队坐落在三面崖壁环抱的凹槽上,仅有一条小路通往上面。道路崎岖迂回,艰险陡峭,有的地方是架着木梯才能上去。大家手脚并用、连攀带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山顶。岩上队说是一个生产队,倒不如说是一个仅有两户人家的小山寨。两户人家各据凹槽东西两侧,中间是一块不足一亩的耕地。由于地处低洼,加上房子盖得矮,要是不认真看很难发现这里有人居住。

住西边的一户便是老高主任要找的计生户。我们进屋时恰好碰见全家人,户主对我们的到来并没有感到意外,说了句“来了,坐吧”的话,便沉默不语。我环顾四周,被眼前的状况惊呆:这是两间由包谷杆围成的茅屋,四面通风,家徒四壁,连个床板都没有。在屋的一角,几块石头垒砌的灶台上放置着一个鼎罐(煮饭用的铁锅)和一个断了耳的炒菜锅。屋里没有凳子、座椅,一家人并坐在一根木头上。户主叫我们坐下,是示意我们坐在靠门边的木垛垛上。我上下打量着这一家人,这对夫妻年龄不过三十岁,两个女孩一大一小,大的八岁,小的五岁,相貌长得还端正,但是脸色青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一家人神情没落,静静地坐在那里。老高主任开口说:“蒙老弟啊,按政策这个月底你媳妇要到乡里做一次孕检,你抽个时间陪她去吧。”“好的,我懂得了。”户主说。老高主任又说了一句“那你们要赶快去哦”后便起身出去。见状,我与兰金龙也跟着鱼贯而出。到了屋外面,老高主任说:“你回去打开他家的鼎罐看有什么东西。”我即转身回到屋里,发现是一锅类似用猪草树叶熬熟的糊状物。我把看到的情况告诉老高主任。他说:“这是他们今天的晚饭。”我有点不信。他继续说:“这里条件恶劣,种的粮食都不够吃。”兰金龙也说:“到了五荒六月,周边嫩一点的野桑叶都被摘完。”我听了,心里十分难受,下山时两腿发软,一路下来谁也没有多说话。

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转完立坳村5个片20多个自然屯,接下来便着手抓党建工作。我以创建“党员活动室”为切入点推动支部建设,在县城制作了党员活动室、党旗、入党誓词、“三会一课”等制度牌匾及物品,给人带到八圩乡政府,再请人抬到村部,然后动手摆挂。一个月的功夫就完成了全部上墙。一间破旧不堪、满地灰尘的土屋在红红绿绿的镜框装饰下变得敞亮起来,老高主任和支书看了笑得合不拢嘴。

立坳村是大石山区,人们在碗一般大、扁担一样窄的石缝里觅食,除了靠养鸡、喂猪换取一些日常用品之外,再没有其他收入,村集体经济几乎为“零”。我召集大家献计献策找路子。老高主任说:“这几年养山羊能卖钱,建议养羊。”他一说大家便举手赞同。但是买羊种的钱从哪里来呢?我当即表态:“可以回去向单位的领导报告,争取点扶助资金。”

之后,我便背了几斤干鼠肉,拄着拐杖步行到关西火车站回南丹。一天晚上,我以弄干鼠肉吃为名邀请单位领导到我家喝酒。席间我报告了立坳村发展集体经济需要启动资金的事,领导当即同意扶助6000块钱给立坳村购买羊种。这样的结果让我喜出望外,当晚由于高兴过度,酒醉到第二天下午五点多钟才醒过来。

资金到位后我便组织村干部和部分村民前往利乐村买羊。四五个汉子赶的赶、扛的扛、背的背,把40多头羊弄到村部。最后把买来的羊“以利润对半分”的协议派发给两户农民养殖。至此,村集体经济项目终于有了着落。

修通公路是山里几代人的梦想,多年来,历届党委政府在修路上做足了文章、倾注了心血,但因为种种原因都迟迟不能完工。当时路坯已修到离村部还有五公里左右、一个叫洞宆的坳口。县扶贫办、交通局扶助了雷管炸药,但是还得要群众出工出力。我和几个村干扛着竹竿,踩着交通部门标好的红线量了又量,分段派工,把任务落实到片、到队。尽管群众热情很高,但是路线经过的地方都是大石大沟,地形非常复杂。由于缺乏先进的施工设备,群众仅靠钢钎锤子,炮炸火烧,工程进度极为缓慢。我当时曾想,如果自己能变成点石成金、抬手化川的仙人,顷刻间定会让这里一马平川、四通八达,不再为难这些群众。

立坳村距离八圩街遥远,群众要走几个钟头的山路到河对面的小山圩购买生活用品,十分不方便,而且来往需要划船或划竹排过河,遇上雨季山洪、大河涨水,往返不安全。于是村“两委”提议在村部面前的空地建一个简易圩场。我和村干发动群众,不到一个月便搭起了两排简易的圩棚,并把逢五逢十定为圩日。圩场建起来后,果然有人拿面条、盐巴、洗衣粉以及一些山货来卖。每次赶圩有200到300人。到了晚上,少数民族青年男女打着手电筒、扛着录音机从四面八方汇聚这里,有唱白裤瑶细话歌的、有唱毛南族“柳啷咧”的,热热闹闹,玩到天亮,原本沉寂的村部充满了生机。

驻村一年后,因原先我在单位负责的一项工作需要复核验收,单位决定换人,于是我只好打道回府。记得离开立坳村的那天,老高主任送我到关西火车站,到洞宆坳时,我回头看着山弄里低矮的木瓦草房、乱石嶙峋中的包谷地、杂乱无章的路坯,心里顿生愧疚和惆怅。老高主任安慰说:“要改变立坳村这种现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要经过几代人的努力。”虽然老高主任这样说,但我心里仍是五味杂陈,只是无意识地点头。

后来,由于各种原因我再也没有回立坳村。如今,二十多年过去,我依然惦记着那个当年缺水没电的小山村。几年前,党和政府开展了脱贫攻坚工作,内容更具体、措施更精准、投入力度更大,当前,已经进入乡村振兴阶段,我想立坳村一定是翻天覆地、欣欣向荣的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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