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暴雪那年,一夜间,雪从山顶移到山腰再移到村庄,整片原野都是冰雪世界。雪越下越大,时间越拖越长,往年一两天就融化的雪,那年像在村里找到了舞台似的,落下来就不想走。从第一片雪花落到村庄开始计算,到屋顶和村间的小路上最后一块冰雪融化离开村庄,大概有四十天,这在南方是十分罕见的现象。
雪天,人们结伴上山拾捡被雪压断的树枝。到了山上,他们遇到一只野兔在雪地挣扎,越挣脱脚陷得越深,最后被捡了回来。瞬间,上山捡柴变成上山捡猎的消息在村里传开。狩猎这种远古的、失传已久的集体劳作场景,在冰雪笼罩的村庄复活。人们拿着木棒、柴刀等工具,邀约上山打猎,他们选定一座山,从山脚并排着往山上走。每走到一处,用木棒敲打那些杂木丛中的雪枝,雪破裂的声音很尖,也很悦耳。
“快打,拦住!”声音从隔壁村的山里传来,循声望去,一只野鹿在雪山拼命地蹦跳。人们正喊着:“快看是野鹿,拦住!”野鹿一个机灵,拐弯往深山里跑了。野鹿的出现,使人们更加坚信山里有野兽,于是继续围山,打累了就靠在冰上休息,一股暖流从冬天的雪地里涌上来,慢慢向身体深处蔓延。
休息片刻,继续向上爬,到了口子岭,站在风口上回望村庄,蜿蜒的河流、聚集的瓦屋以及零星的小洋房,在白雪的装饰下如同一幅水墨画。
沿着口子岭的小路往都庞岭深处走,走着走着发现路中间有野猪的脚印,脚印上还布满了鲜血,红红的,如盛开在雪地上的花朵。用手触摸,是野猪刚留下的,大家都很兴奋,加速追踪野猪的脚印。他们穿梭于雪山之间,一会儿折回小道,一会儿沿着小道往山下跑,就在大家在山上来回折腾的时候,野猪早已偷偷下了山。
这样追着血迹跑不行,效率慢,必须兵分几路拦截才可以。停下来分队的时间,有人回望村庄,发现田野上有妇女挑着一担稻草往村里走,她身后不远处有一个黑黑的东西在奔跑——原来是一头野猪。山上的人拼命地喊挑稻草的人:“野猪,身后有野猪!”可惜距离太远了,亦或是冬日的风刮得太猛,把声音吹到了山林深处。
野猪往田野边上高高的断崖下面跑,追野猪的人连跑带滑地往田里冲,大家以为野猪闯进了断崖下面的石头里,无路可逃。谁知在人们即将赶到时,野猪从断崖上找到一条生路,绝处逢生,它沿着断崖跑到了野鹿刚才跑过来的方向,钻进隔壁村的山林里,消失不见。那时,追赶野猪的人们爬上断崖,与对面村子的村民汇合,形成一股强大的阵容。
大家分两路,一路追着野猪的血迹,一路抄近道围堵野猪,最后野猪被围在一条山沟里。两村的村民慢慢缩小圈子,然后跑过来你一木棒,我一柴刀,野猪被打得分不清东西南北,红了眼见人就咬。有个村民被野猪咬到了,所幸只是咬到的是他的裤兜,里面装有一个烟盒、打火机以及随声携带的其他物品,而没有伤及身体。因野猪的咬合力太大,打火机直接在野猪嘴里炸开了。野猪被吓得不知所措,于是人们趁机上前把野猪扑倒。每人再送给他一棍棒和一句话:“活该,叫你偷吃粮食。”
村民们抬着野猪往村里走,回到村,他们延续古人分野猪肉的方法,将野猪连毛一起分割,按人头分,你一斤他一斤,不管你有没有到现场,只要路上看见了跟着回来就有份。猪头和内脏则用来晚上聚餐。
往后的日子,村民每天上山找猎物,偶有收获,更多时候空手而归。打着打着,到了年关,村民们开始杀年猪,准备欢欢喜喜过大年。那段时间,没有人上山打猎,动物们过了一段安静的时光。年后,雪停了,冰雪还没融化,村民们过完年无所事事又上山了。这回倒霉的是头野鹿,它饿着肚子跑到村庄前的山脚寻找食物,不幸被上山的村民撞上,村民用棍棒重重打在野鹿的肚子上,野鹿痛得在地上直抽搐,后来村民才知道,原来它怀上了小鹿。此后,村民们自觉地放下木棒,再也不上山打猎了。
每年回到村庄,偶尔撞见迷途的野鹿闯入田间,对视一眼,它又撒腿跑回都庞岭深处。印象最深的是豆子成熟的季节,野兔喜欢跑到豆地玩耍,它们探出头和在地里的小朋友们玩捉迷藏,大人们远远地看着,也不去干涉和打扰。如今,村庄里的人们和动物早已实现了和谐共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