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谢夷珊的新诗集时,不得不感叹北流真是一个不一般的地方。那里有着很独特的地域文化,也有一批在国内文坛颇具影响力的作家,他们似乎都有种“不安分”的特质,总想要写出一些与自己或与当下不一样的作品。比如朱山坡的小说集《萨赫勒荒原》,虚构了一块想象的飞地;再比如谢夷珊的诗集《兰卡威一日》,以实际的旅程,打开了新的写作疆域,它们像两朵奇异的花,盛放在北流的文学丛林中。
我还是不太习惯叫谢夷珊这个名字,更多时候,我更愿意叫他的笔名“天鸟”,这本诗集好像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不是一个人匆匆忙忙、疲于途中的记录,而是像一只鸟,从他所在的地方腾空而起,然后渐渐幻化身形,飞抵一定的高度,便开始乘风翱翔,轻轻松松便能抵达河流的入海口,海洋,以及赤道以南的地方。可以说诗人之前的作品,给我的印象也是如此,它们是及物的,但又不像其他人写的那么“接地气”,它们是抒情的,但又总是留出了一些空白,让我感觉他在人群中往后面又退了一步,融入但有疏离,烟火气中又有些仙气。这部诗集亦是如此,你能从其中感觉到他的平静,和善,专注以及深情,他不是走马观花,因为诗中记录了太多的细节,他也不是沉思苦吟,你会发现,他每一首诗都是轻盈的,轻盈得甚至不像一首诗。
是的,如果单独把这本诗集里的一首诗拿出来,你可能会觉得不过尔尔,想着它不过就是采风诗一种,当然这也可以当作一次采风,只是它的历程更远,时间更长。更重要的是,这是对自我的一次溯源。在我看来,《兰卡威一日》这部诗集就是由一首诗组成的,这首诗分成了一百多个小节,这样来读,你就会发现,它有一个精心且正式的开头,且有一个相应的精心安排的收尾,中间大部分的作品,都呈现出了开放式的状态,给我的感受就是,一首诗还没结尾就停下了,诗意在下一个作品中继续展开。
诗集的开篇诗作《界河记》很清楚地把这次旅程的因由和目的揭示了出来:“在旧时光里,惦记另一段旧时光/我抽刀断流,阻止不了鱼虾蹿往对岸/……/父亲死不买账,说即使抛弃一切/也不能抛弃亲情。我珍藏着/承诺,活得越来越孤陋寡闻了/却始终没遗忘往昔……”,“旧时光”便是旧日的亲情、根系、血脉,是像骨血一样牵系人心的东西,我们彼此寻找,无法忘却,犹如柏桦所说的“唯有旧日子带给我们幸福”。这是最初的因由,因为“阻止不了鱼虾往对岸蹿”,才有这次的东南亚之行,“鱼虾”是他一个很有意味的词,在后面也曾反复提及。我想他之所以选择“鱼虾”,具象的层面是因为他所要去往的地方,海的部分比陆地更多,鱼虾对应河海。在深层的意思上,人群散落犹如鱼虾奔走,在各自的天地里畅游。接下来那么多奇幻的地名,茶古岛、芽庄、丁加奴、霹雳州、苏门答腊、爪哇……便是他一路追寻的足迹,而这些又可以对应海洋中星罗棋布的岛屿,它们不是由山石构成,而是充满了足迹和诗句;中间每首诗的开放结尾,也对应着古早亲人的足迹并未停歇,而是一路往前,不断开拓着新的生存空间,而诗人的脚步也亦步亦趋,紧紧相随,时刻充满惊喜和感慨。诗集的结尾也并非忽然而至,又像一只鸟从低空乘风往上,从俯瞰的角度,离开具象的事物,复又回到抒情的腔调,就像一首曲子的尾声,流露出悠扬的调子:“唯有等待,幸福出现午后的大海/他却沉默,孤独遗落傍晚的沙滩/每当她再次出现在面前,转身/返回他温暖的家。美好的一日/暮色的港湾笼罩弧光,缓缓闭合”(《暮色四合的港湾》)。
我想他乘坐的并非该诗集序言的作者雷平阳所说的“同一条船”,而是在对血脉的追寻中,试图思考“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命题,也许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我也相信他由此完成了一次真正的溯源,至少对自我的来处与归处,在这本诗集中,能够体味到他的见解。《兰卡威一日》,多么从容又充满爱的旅行!
【作者简介】 李路平,江西赣州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居南宁。在 《散文》《天涯》《星星诗刊》《青年文学》《诗刊》《长城》 《美文》《散文选刊》等发表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