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散文,不仅写出作者要写的人的最为隐秘的内心世界,写出人丰富而复杂的人性与密码,同时也写出了作家在场时的细节体验,表达作家自己的灵魂体悟。比如梁晓阳的这部散文集《文学中年》,作家总能撷集生活中的一些细节,坚持实践灵魂在场感,写出更多更真实的人生和真实的自己,笔触简朴却意味深长,读者与之共情往往能代入至文本,深谙作者的精神指向。
梁晓阳倾注更多的发现力去挖掘他阅历的过往,从他发现独特的事件细节里关注身边的人和事,视角平易、宽厚、坚毅,写作保守、耐心,把一个文学人的中年感悟最亲切、最平实、最透明地展现出来。他写老乡,写爱人,写朋友,写他的青春记忆,还有他的家乡天堂山,也写最深重的父亲。梁晓阳展现了他会写人物的能力,人物故事娓娓道来,细节自然,现场感极强。现场,其实就是在场,作家的身体要在场,灵魂或精神更要在场,只有在场,才能写出社会与生活的本质特征,才能写出个体生命面对的时代与历史,通过一些看似日常的事物来延展无限存在的真情实感和真知灼见。《北去来辞说林白》里从对作家林白的仰慕到近距离的对谈交流中让读者全面感知一位亲和而睿智的大姐;《内敛而又狂野的朱山坡》里的许多细节令人忍俊不禁,而现场的真实又跃然纸上,把内敛而又狂野的作家朱山坡提到纸面上来展现给读者,没有作者的现场记录就不会有那么精彩;在《潇洒陆春祥》一文,梁晓阳用更多的笔触细述与生长在江南的大散文家陆春祥的几次交集中的所见所想,让读者了解到陆春祥的知识渊博,下笔逍遥,文风旷达,收放自如,潇洒的形象,真实如坐对面,身置其中,读者仿若与文中主人公直接对话。
通过阅读这些篇目,打通了人与人之间连接灵魂与思想升华的不仅仅是文字的记载,而且是通过作家的现场体验中出发的每一次细节的积攒,是最幽深、更个体的精神与灵魂体验,读者读到作者的真诚,而这种情感往往是藏不住、腋不着的。梁晓阳在深情地书写的《父亲书》里,用最朴实的文字,用报告文学的架构、诗歌化的温馨语言,书写了父亲和他,家人和他的浓郁的眷眷深情以及血浓于水的爱的氛围。作家梁晓阳是一个善于设置“叙事悬念”的高手,现场细节的叙述规避了更多的写作技巧,也可见作者刻意收敛着情感,却始终不忘紧紧围绕着父爱深情阐述,一般读者读到这里的时候,都会期盼着快点读下去,想快点了解这名乡村教师拥有怎样不平凡的人生,以及在他的这些人生构成里对作者造成的深远影响。立体的人物建构离不开作者精神在场的深刻印记,在这些印记里又不乏大篇幅的细节描摹,父亲对儿子们的拳拳爱意溢于言表,孩子们通过满足父亲的一些小心愿的孝心充盈字里行间,甚至简朴到“不着一字”的父亲和母亲的爱情,把一个一辈子生活在桂东南小地方的乡村教师的一生写得精彩纷呈,情真意切。
事实上,当下很多作家在创作散文时难以避免地故意炫技,把一些轻漫的情感一泻千里般地去夸张书写,看似行云流水,其实是既无涟漪,亦无微澜的单调而已。这样的文章终究难以和读者共鸣,更不可能嵌入到读者的心绪里。真正能让读者感同身受的,必定有灵魂在场感,同时还要有具象书写,那样才会字字珠玉,决无冷场。作家梁晓阳的散文创作做到了,他坚持耐心地现场细节叙述,字里行间始终有着丰沛的感情,他又从来不凭白议论,而是巧妙地把自身成长历程、思想感悟、人间感情以及“我的精神在场感”放进散文篇章中。他的散文,所有的“思想升华”都是在“人与事”之间自然呈现,把“自传体”与“非虚构”这两种写法非常自然地融会贯通,始终倾注着真情实感,所有的抒情都不是空泛的,而是有强大的细节支撑,让读者代入现场,行文至关键点,梁晓阳又往往会布置“叙事魔扣”,通过简朴不华丽的文字继续拴住读者的心,在接下来的细节描述中,他总不忘记自己想要表述的主题,继续开始他的层层解密但又步步鲜明的主题叙事。
梁晓阳的散文行文简朴、真诚,看似收敛技巧,但其声调悦耳、表情丰富,不变形不夸张。在他写作的一些篇章里适时选用一些的方言或俚语,反衬在常用的文字背景上,显得更生动而有趣,阅读起来总有惊喜和意外的收获。因此繁复的细节叙述撷集在场记录,并不丢失文本的文学性,在这一些方面,梁晓阳把握得非常好,在思想感情的升华过程中始终坚持一名文学中年的文学质地,这也许是这本《文学中年》给人的启迪。
(作者简介:丘文桥,广西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广西作家协会会员 、广西民族报社签约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