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岜莱评谭】丘文桥：对隐秘事物的理性审思——壮族诗人牛依河诗集《重叠的事物》阅读札记

以故乡地域书写为中心，对八桂风物的热情体悟和观照，牛依河是故乡的远眺者、城乡转换过程中的思想者和多样生活状态下现实物质的审视者，这三种身份重合一体的结晶，正是诗集《重叠的事物》塑造的抒情主体和精神外延。壮族青年诗人牛依河是广西诗人的代表之一，是“文学桂军”新锐作家，广西民族报社签约作家。他近年来创作的《重叠的事物》荣列2024年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中国少数民族文学之星丛书。正如石一宁所说，此集是诗人牛依河继《落日抱紧我》之后的又一部“情感交融的和谐奏鸣曲”。

诗集《重叠的事物》共收辑诗歌160多首，分为三辑。第一辑“重叠的事物”，展现了牛依河立足八桂大地，坚持书写桂西北生活场域的历史和时代发展的现实，激情和感性兼具，抒情意识与文化自觉相得益彰。第二辑“慢是一种天赋”，把从故乡出发到城市里的生活状态和心情全方位展现；第三辑“大地的演奏”则主要书写广西各地的人情风物。诗人以想象与现实的交织、历史与现实的流转切换为书写特征，理性审思现代化浪潮中故乡远去、心灵无所依的现实状态，寻找精神、诗意居所的可能，体现出对隐秘事物的深情观照和对现实生活的多重审思。

故乡是牛依河诗歌的精神源头，故乡的山水、自然风物是他常用的意象。他在诗歌《重叠的事物》中写：“一块石头与我重叠/有来自大山的静默/一条河与我重叠/是我身上的动脉/一株野草、一串稻穗、一个苞谷、一枚果实/是我画在大地上的颜色”，既有诗人自身生活经验的沉淀，又有对于日常事物的真诚体悟。面对这些相互对应、关联甚至排斥的事物，诗人含蓄蕴藉，整体知觉延绵萦绕。“牛依河利用这个‘悖逆’场景作为他《重叠的事物》这组诗的‘磁场’，就是想把那些重叠的事物从对应或关联中拆分出来，把重叠的事物拓展为缤纷的世界，用繁复的思想感情来呈现芸芸众生”（卢辉语）。而牛依河又摒弃对故乡风土人情的简单罗列与程式化呈现，在诗集的第一辑中此类诗歌比较普遍，以故乡场域为书写中心，甚至把诗意铺洒在乡民的日常生活图景及命运悲欢之中。《甘蔗甜》里写：“甜，才从一节节甘蔗里/从我的嘴里，顺着喉，流到我心里”；《抚摸一面老铜鼓》中则把“铜鼓”现实意义和背后的意蕴“奇妙而合理”地展现出来，“那声音扩散开/翻越我的心灵和群山/在八桂大地上回荡”；经过对故乡的凝视、思考与寻找后，诗人在《一盘好棋》里记录城市小区里的各色人物，以及他们和睦相处的场景，语言简洁凝练，细腻真实，用此反衬故乡里没有的场景，却有同样的精神认同。

牛依河生长在桂西北，壮族极具特色的山歌文化和桂西北独特的喀斯特地貌自然景观像胎记一样深入诗人的诗歌。最直接的情感来源显然是诗人笔下的乡愁，而“离开桂西北到城市生活后，那片土地的一切反而在脑子里变得愈来愈清晰，愈来愈有一种去表达的冲动。”（陈代云语）离乡背井的经历和城市生活让他的诗歌呈现出一种对城乡反差的体悟和对生命的思考。诗集中的第二辑就有很多这样的诗作，如“人们打开灯，照见彼此闪烁的脸/和内心”（《黑夜中的光》）；“那明澈的水/应该是他们需要的”（《天空之镜》）；“我是一个穿行时间的人，在漫途上，/寻找生活的亮光，/平淡而透明的现实”（《夜航记》），诸如此类，不一而足。而最具“文学意识”觉醒的是他多次甚至反复使用的“暗夜”“盲人”“静夜”等，这些意象具有强烈的辨识度，用内心的执拗反衬对“光”的挖掘，这些类似投射式的表达是牛依河特有的诗歌特质。

而当诗歌的意识与语言的神奇无缝结合以后，诗歌超越了故乡和生活场，在诗集的第三辑里，牛依河让自己的诗意与远方相遇、与万物相遇，以敏锐的感受力将所游历之处的人文风情融入诗篇。行走在桂东南，诗人写下了《掌心秋叶》《在小莲池边散心》等篇章；深入桂中腹地，《三门海》《古榕码头》等这些特有的景致成为牛依河的抒情出口；到中越边境，写《弄岗的鸟鸣》《边关古榕》……所到之处，无不展示景象浮光与精神知觉相遇的主题，立足当下现场，从诗歌印象出发，感受城市、乡村日常生活、人文与风物的多方位剪影交错，有对历史的敬意，也有对都市的喜悦，同样具备了乡村的倾情书写。如《花山歌》聚焦花山，以岩画上的人物、动物，岸上的木棉等灵动意象勾勒神秘景象，语言豪情，细节婉约，游船上所见的景观和旷野景象的各元素散点布局舒张有度，秩序平衡。到大容山，诗人丰富的阅历与神秘玄奥的自然深度相融，山水万物提供了繁复意象的相似性和差异性。在《在大容山，观莲花瀑布》，牛依河这样写：“我不知道，有什么能像你一样/多少年来一直向下，却不厌其烦地/保持着义无反顾”，诗和景象二者形成了抒情空间的嵌套关系，相得益彰。

诗集《重叠的事物》囊括了诗人牛依河生活场域里的大情小事，通过山水人文、四季交替来实现情感抒发，对隐秘事物的理性审思，对重叠事物及其对应或对立的状态，具有思想体悟也有理性评判，诗歌语言淳朴，精神感受独特，在多重元素组成的意识结构中，诗人持续探索着诗歌的魅力。而在这些探索中，牛依河已然形成了饱含地域文化特质且具有悲悯情怀的诗学风格。因此说，诗集《重叠的事物》是一部值得细细品味和珍藏的优秀作品。

《广西民族报》2025年2月21日第七版

编辑：韦亦玮复审：黄慧华终审：蒙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