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广西民族报网
发布时间:2021-11-26
“让黄昏返回朝霞
让桃花映照冬天
无论春宵,还是雪夜
炭火会比阳光温暖
而怀念,终比拥抱永恒”
——《一夜就翻越了一生的河流和山岭》
此时的诗境,真实,简单,纯粹。面前的文字忽然被一只神秘的手打散、零落仿佛雨絮般,身体变轻,像被某种物质轻托飞升至天空,我的眼前呈现太多意象:白鹭,喜鹊,松林,桃花,芦苇,雨,琴,闪电,月亮,田野,孤岛,动车,鸟鸣,江河大海,山川大地……朴素的词语将一些情感的色彩瞬间变成无处不在的风,撩动你的诗思感受,瞬间将你固有的一些结构打乱、重组,最后回到真实与精简的诗境中——这是我读韦佐诗歌的一些零星感受。
在北部湾文学圈早闻韦佐的名字,由于缺乏机缘,之前对他的诗歌没有一个整体的印象。2020年花山诗会间,他送我一本他的诗集《那是祖国的白鹭》,我想,或者可以把这本诗集作为韦佐阶段性写作成果的一个盘点?而让我最感兴趣的是,作为一个从80年代中期就开始创作,至今出版了两部散文集、两部诗集和一部报告文学的作家,他显得那么的安静,就像他谦虚地自称为一个“业余诗人”。那么,在这30多年的创作中,他的诗歌所呈现出来的是怎样一种精神状态?他的诗歌写作和日常生活有着怎样一种关系呢?
30多年的世俗时光,对于一个诗人而言,要么是写诗进入了“惰性疲惫”或“诗情变淡”的状态,要么是生活阅历衍生出更新、更丰富的活力。韦佐应是后者。韦佐诗歌中的真情实感让我联想到印象派毕沙罗的画作,相对于很多艺术大师,毕沙罗的画作色彩不够浓烈和鲜艳,他没有梵高疯狂的想象力,似乎更少展现阳光和激情,相反他的画作几乎都是来自于真实的现实世界,无论风景、人物都更具有安静、本真的特质。毕沙罗的画作在时间侵蚀下色彩渐已变淡,却让观画的人读到平静的力量和人性的温暖。我想,艺术都是相通的,艺术必须要呈现出它的生命质地,才能折射出它的艺术质地。我个人比较喜欢读到真实、温润又有力量的诗歌,这样的诗歌会让你感受到更多生命的哲思,并在真实的诗境中挖掘出无限的想象之美。
海德格尔提出,诗的本质是真理的形成、发生和表示。诗的主题是存在之命,诗的内容需开启一个世界并凸入一个大地。我们知道,诗的语言是最美的语言,写诗要对存在进行沉思。诗人的天职就是要引领人类还乡,并诗意栖居于大地。诗的欣赏需要体会存在的真理。从整体上读韦佐的诗,短诗,短章偏多,从题材上来看,他关注一些比较开阔的事物,更关注与自己生活中常见的细小、平凡又生生相息的事物。那些存在的、你说不出来的艺术元素,韦佐善于在诗歌现场细节状态中将其呈现出来。
诗集《那是祖国的白鹭》一共分为四辑,第一辑是:独自浩荡,第二辑是:海风在吹,第三辑是:美丽路途,第四辑是:故乡瞬间。正如诗集序中所说,“诗歌应该是山中树的样子,没有被束缚、被修剪过的痕迹。当然了,只要不刻意而为之的,皆为自然,或已是自然的一小部分……”或者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这些诗的形成是岁月在他身上扎出的精神刻度。这种带有原根性的诗的重要特征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诗歌中越来越真实地显示出来。英国诗人济慈曾说过,“真即是美”,韦佐对诗歌的极致追求正是难能可贵的真。或许因为是一名记者,他的诗歌与别人的不同之处,更多是源于职业习惯,他对现实世界的捕捉与记录,基于真实的美才让其诗情更饱满、更充实。他的感悟和理解,源于更深入的现实关注中;目光所到之处引发的身心之波澜,都会成为他后期写作的核心动力。用经验与情感的思考去写作,才会写出更具个性的风格和拥有属于自己的诗歌脸谱。韦佐用诗歌来回应对这个世界的质疑,同时也在回应自己的内心。他需要用诗歌来寻找启示,深化自己对于这个世界更深一步或更加彻底的认知。
我在韦佐的一篇诗歌随笔中读到:“诗歌应该用尽可能精简的文字表达尽可能丰富而有意味的东西。”“诗行占据纸面所留下的空白,那该是国画上的白云或天空。那里有鸟飞过,只是了无痕迹罢了。”“好的诗歌,必须努力给人以回味的空间。除了史诗,我不主张诗歌写的比较漫长,诗歌必须简约、精当。”
其实,这种追求精简为诗歌之至境在韦佐的很多诗歌中可读到。例如,《像大地山川,自己把自己安排》中:“到了湖北恩施大峡谷/你自然会俯首/向陷落的大地称臣”“云朵在山顶上放牧白马/白马在瞬间变幻/如同一页历史,很快被文明篡改”;组诗《有云飞来》中:“雨往下降/不知道这一场大雨/会落在谁的家乡”;在《钦江带去慢行的微小山峦》中:“黄昏来近。竹影浓重/炊烟轻盈得近于透明”;《毛南枫•水》的“或在返身时,想要带走/整个山谷的耳鸣”“匆匆而过。此刻,你我的眼/是一只只奔跑的空瓶”;《遇石记》中:“因为世故而收起棱角/假如再次被击碎/他们就会打开凌厉的锋芒”。《仰头就看到松树抚摸着月亮 》中“仰头时,你惊异于繁星流动/低头时,月光已涨成湖泊”……这样精炼表达的诗句在诗集中很多,以少胜多的语言艺术、画面感暗示性强,表达了丰富的言说,融会于诗句中的安静、温暖,简练大胆的用词都恰好地展现了诗人对世界万物的敬畏与哲思及对生命的感悟。
在韦佐的诗歌中,还让我读到许多柔软、微抒情的质素,在其对生活中许多常见事物的观察及故乡的书写中,更擅长对“小我”有更多的关注,也有很多是关注现实,关注当下,关注人类的不幸和命运并找到共鸣,或者我们可以理解为它是对故乡、对生活的另一种解读。如,《故乡是下笔时写下的那两个字》中:“许多年前是钢笔/之后是圆珠笔/水性笔/要购买时/每一次都要试一试//写下的必定是‘河池’/这两个字/而且,都是稍微缓慢的草书//就像试一试/怀念老家流畅的程度”;《闪电回到人间》中“已经那么深了,这春夜/不曾想一道闪电突然返回人间/而所有的夜都不是神/也不是上帝/是闪电,独自回到人间//像在探究黑夜的底细”;《那是祖国的白鹭》中:“白鹭只知道天空是路/节令是方向/每一片森林才是来去的故乡/另一群白鹭从界河对岸飞回来了”; 《独弦琴》中:“有谁弹到一曲/而只剩下一根弦前来同工/不敢轻言命若琴弦/复又伴以潮声风声/大海起伏着/像叹息又像吟咏” ……不难看出,大自然中这些充满希望和生机的“小我”景物,同样使作者的心胸为之开阔并带来愉悦。
韦佐善于描写自然景物,并以具体可感受的形象抒写抽象的意念和情感,给人一种感官上的陶醉,朴素的诗句传达了人们的共同感受并表达了诗人追求的诗思“大我”之境。比如,《瞬间的故乡》中更让人读到一种生命的“痛”——“只因为岁岁相似的桃花/我一时会把他乡/认同是故乡/哪怕只是瞬间的故乡”。在第四辑中读到诗人笔下的故乡,正如他所说的,“哪怕是瞬间的故乡,我把他乡当作了故乡”,韦佐是河池人,自小离家,后来直到如今,在海边工作生活二十五六年。他对大海,对白鹭,对故乡的山水与亲情,都有着不可分隔的挚热情感。在他的其他诗作中,还可以读到一种更为神秘、更为本质的存在,始终被其中的诗情牵动着神经,让我们读到真与美。这样的诗歌,可能更适合于一个人在夜灯下独处时安静阅读。沉浸于月光下,那些在真实中缓缓溢出的美好诗意。我想,这或许就是好的读者与好的诗人的一次美好相遇吧。
编辑:实习生 聂文娟 mz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