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广西民族报
发布时间:2025-01-24
编者按:“梦虽遥,追则能达;愿虽艰,持则可圆。”2024年,我们走过春夏秋冬,经历风雨彩虹,一个个瞬间定格在这不平凡的一年。这一年来,每个人都是主角,每个人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每份付出都弥足珍贵。本报特向不同群体、职业的诗人发出邀约,共同书写、致敬这些“微光”和“萤火”。2025,我们携手诗歌,为美好明天共同奔走!
矿山上的蜜蜂
张二棍
露珠假寐,云朵梦游
早起的矿工有福了,刚参加完
两只甲虫在草丛中的婚礼
又置身于望不到边的山花丛中
目睹无数斑斓的蜜蜂们,俯身在
一座座,宫殿般辉煌的花盘上
深情吮吸着。片刻后,它们
嗡嗡离开,携带着那微小的甜蜜
急匆匆返回幽暗的蜂巢
那巢穴原始,却宫阙般精妙
那巢穴逼仄,却宇宙般深邃
在群山环伺,曲水静淌的矿山上
一个矿工,行走在自己伺弄半生的
矿山之间。他说,矿井里
不分四季与昼夜,更不见草长莺飞
音乐与咖啡。但每每想到
自己头顶着这绝世的风光
在地心深处,所有的劳作
都像是一只幸福的蜜蜂
从地心深处,向人间一点点
搬运着一滴滴甜蜜。呃
那现代化的矿井,也像极了巢穴
精妙,深邃,让无数辛勤的矿工
一次次,乐此不疲地往返……
逆行者之歌
石才夫(壮族)
逆风而行,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逆水而上,是一种什么样的行走?
逆火而进,是一支什么样的洪流?
临行前你拉着我的手
那一声“要勇敢”未语泪先流
我说我很好不用担心
万千牵挂仍挤满电话那一头
老百姓的安危就是泰山北斗
闻令而上无惧艰险迎难奔走
向前向前向前
降灾蹈火谱写青春风流
凯旋时你看着我的脸
那一句“辛苦了”多少爱涌上心头
风雨里我们紧握手生死同舟
山河无恙万家灯火报平安
城市乡村的安宁有我护佑
再苦再累也是无悔热血春秋
向前向前向前
那个孤勇者啊亲爱的战友
谁在逆风飞翔?谁在逆水行舟?
谁在光里起舞?谁在火里搏斗?
风雨无阻,请看我坚定的奔走
水火无情,相信我忠诚的守候
爱在国道219
韦佐(壮族)
军绿色的草木丘陵一样起伏
68摄氏度的出水口
是温泉摊开骄阳般炽热的手掌
这在桂南以南,在边镇峒中
炊烟随鸡犬声跨国
界河上鸽子来往
口岸涌出如水车流
一年四季像春天般缓和漫长
峒中,就像熟悉的另一个故乡
多年前,我曾多次到此造访
从云雾中的国防民兵哨所
到镇上的边境派出所
多年后,我仍能
脱口说出谁是哨长谁是所长
不同的是,直到今年我才知道
峒中还拥有专属的“爱情专线”
国界碑1314是一处坐标
沿国道219
你会遇见9999和10000公里处
又多年轻
一组谐音数字寓意多美好
这是一代代边防卫士
用爱和青春守护未来的平安和吉祥
致一位电力工人
苏仁聪
这位电力工人来自邻镇,多山的地方
他在我的叔叔家住了很多年,他没有结婚
春天他爬上高压电塔,俯视群山之上的杜鹃花
深山寂寞,电线在下雨后演奏电流动的音乐
这是另一种天籁之音,庄子不知道
夏天他也爬上同样的高压电塔,看见白云
比去年更白。在雷阵雨的夜晚,我们在屋子里
等候电灯重新亮起来,电灯亮后他就回来
有时,我们称他为小镇上的电力医生
冬天,电线上的冰很厚,他就和同事们
去山中敲击电线上的冰,冰从电线上掉下来
他们从风雪中回来。寒冷风雪夜
我们围着电烤炉饮酒、打牌、读诗,也期待春天
我的叔叔也是一位电力工人,是他的同事
他们一起工作三十年后,这位电力工人才去世
临死之前仍不相信自己会得癌症,临死之前
夏天的暴雨正击打楼下的枇杷树。
蜡 烛
安乔子
停电的晚上,总是这些蜡烛
一根根地点亮每间教室
我也会在宿舍点燃它
燃烧时它像一个默默为我流泪的人
是的,人们苛求的是那些光
却很少看到它暗处的泪水
那红色的泪水和滚烫的伤口
风吹一下,它晃动一下
但它怎么也不会熄灭
那光里饱含一股柔软的力量
那是能穿透黑夜的光
开始时蜡油少,它在木桌上站得不稳
等灯芯燃尽后,蜡油凝固成一层坚硬的蜡
它牢牢地把自己摁在那里
用尽最后的力气
村庄的邮差
程渝
1
鸡鸣尚未唤醒村庄。他骑上自行车
在龙头延伸的光束引领下
向小镇踏去。村路遍体疮痍
遇雨则像流脓的伤口。他骑得很慢
生怕沿途的碎石缓解他的
前进速度。车轮滚滚。滚滚的车轮
在泥路上留下的辙印,像线
拉出黎明。他终于抵达,将信件塞满邮包
回村的途中,他哼着小曲,俨然胜利者
2
现在,雨浇灌着村庄
他下车推行,像刚到京都城门的小吏
卸甲,将其披盖住后座两侧的邮包
雨浇灌着他,像万千箭簇
试图击退他的步伐。他兀自向前
微曲的背脊扛着疾风
和雨的浸湿,而他早已湿透
信件和报纸被安全送抵
每家每户。他注视着他们
笑容,跟随他们的喜悦而洋溢
回家路上,他哼起小曲
像刚打完胜仗,骑马凯旋的军士
3
雪山之上,茫茫白雪,雪中排列的脚印
像长蛇,纵深,向白云和雪山互相牵连的线
他的身影,消失在雪中,唯剩单行足迹
佐证她的历程。斜挎的邮包
像挚友,伴随着他,抵达山那边的村庄
这车轮不能抵达的终点,需要他的脚步来丈量
肿瘤医生的医嘱
普缘阁
“5床化疗剂量需要重新计算
6床经济承受能力不强
设计一个最佳方案
8床注意并发症
10床只能是安慰治疗了
找病人家属谈话说清楚
12床……”
他在深夜写下这样的文字
每一个字笔画分明
又继续写:
保险柜密码,银行密码
家庭成员投保情况
现有家庭财产分配一览表
辞职信
这些字开始有些潦草
最后他在遗体捐献志愿者登记申请表上签字
一笔一划
写得很重,很慢
薄薄的白纸簌簌战栗起来
临末他又加了一句:
放弃治疗是本人真实意愿
无论本人在何时何处死亡
遗体作为标本无偿提供给当地医疗教学
他起身走向,黑夜
白纸变厚
一只萤火虫飞来
落在他的身上
像别着一颗小小的星芒
值夜班的火车司机
周统宽(壮族)
值夜班的火车司机
手握闸把目光坚定注视前方
醒着的不是星星而是你明亮的眼睛
黑漆漆的夜磨亮你心底的黎明
你的行囊装满妻子的叮咛
却装不下你简单的行李
你的饭盒装满孩子的企盼
却装不下你的一日三餐
值夜班的火车司机
总是用铿锵的步伐告别温暖的家
穿越静静的河水
穿越沸腾的山岗
穿越醇香的稻田
还有闪烁不尽的霓虹灯光
你带走了分别的泪水
也带来了重逢的笑声
你记得列车运行图里
那密密麻麻的时间节点
黑匣子记录你数不清的幸福与辛酸
你的前方是一个个小站大站
前方的信号灯一闪一闪
她的目光也一闪一闪
你是一道看不见的风景
让她一辈子拥有,一辈子珍藏
展开双臂,每一趟列车都正点出发
站台上瘦长的影子拽不住远去的笛声
擦干汗水,把满天的星星夯入坚实的路基
让大地上的闪电为你写下更美更磅礴的诗篇
从凌晨开始
周楷棋
没有喧哗,没有车
星星向昼夜交织的边境熟睡
他们的时日比多数人更早,更漫长
从戴着胶手套
清扫道路的空寂开始
橙红色,很起眼,也很不起眼
许多无形记忆,附着在纸屑
胶袋和路灯下的蛾翼。那些无主的
微凉的时间,咳嗽,呼出雾气
露水踮起脚尖。一天从天际线的脊骨发白
他们已经工作很久了
不惟以时间作证,而是这座城市
如何从安稳的梦境退场
向世界或晴或雨的晨安醒来
一天会有很多事情发生,很多事情
被遗忘。例如空瓶和筷子
落花,碎叶和枯枝。清扫,也包含着
最后一次想起的意味
落箕后,悄然隐没黄昏的帽檐
饱经汗水的脸
入夜了。我们素不相识,也要牢牢记住
谁仍将从凌晨开始
为无数陌生人,共同生活的家
打理过往来续的命运
城市的农民工
王毛
周围的人都走了
他是最后一个出去的
常年出门打工
这样的日子已经习惯
走出村庄前,他到村口
看了一下母亲种的菜地
耳边又全是母亲那些话
“刚回来几天。”
“又要走啦。”
“到那边了记得打个电话回家。”
“嗯,知道了,妈。”
他到城上,给人家装修新房
做瓷砖美缝
在一条砖缝上找生活
瓷砖缝上的人生。又灰
又坚固。全是水泥——
清理墙上瓷砖缝隙里水泥时
他站着清理
清理到地面瓷砖缝里水泥时
他俯下来清理
遇到水泥结固清理不动的地方
他跪下去
一点一点清理
他仿佛看到菜地上的母亲
一会儿弯腰
又一会儿站直
又一会儿跪在那儿,低下头去
开 春
槿榕
梭子穿过经线,棕框上
反射壮锦的红色,印在母亲胸前
热爱的温度一直伴随着她熬过冬天
我能想象,她决定放下梭子时
湖面上的霜比往常更刺骨
织布机上的壮锦一直没有卖掉
“那是无用的东西”,他们喧喊
第二天便坐着大巴离开了家
工厂里机器冰冷的锈铁,年复一年
再次站在门口看着钨丝照亮母亲的泪滴
碾过多年积下的尘,壮锦透出生气
有时候传承也能是一小片光
没有名字的脚印
谢冰冰(瑶族)
他们从不提起自己的名字和故事
只是用一抹鲜红 雕刻在人们瞳孔里
像从漫天晚霞撷取最纯粹的颜色
种在城市的四季
生长出无数轻柔的脚印
在各自轨道行走的日子之外
选择披上红色马甲
走进孤独和残缺的世界
看见童真与苍老
步伐轻轻 印记细腻
人们总会提起他们共同的名字
烙印在平凡岁月里的悲悯
填补生命之间的距离
——是志愿红 是无数没有留下名字的脚印
在匆忙的时代里
他们书写关于微光的记忆
编辑:韦亦玮 复审:黄慧华 终审:蒙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