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广西民族报
发布时间：2024-02-23
编者按：岁序更替，华章日新。在春天这个美好的季节，我们迎来了二月“岜莱诗会”。为持续培养和挖掘新人，本期以新春、乡愁等为主题，向广西“新面孔”诗人约稿，得到积极响应。现以组诗推出部分作品，以飨读者。
春与人生 （组诗）
刘发扬
甲辰新年辞
我要等一窗的月色，邀我
品经年的一杯浓茶
闭上眼，一股暖流由上而下
暖心
月色再静，也比不上一场雪
在子夜探访，如故人
推窗而来，腰缠一壶酒
酒中的滋味，百般汹涌
雪可洗江山，也可洗往事
唯有春雨，可洗一望的春色
洗净脚底的灰尘
洗净心底的辛酸
原野如画，静候一支笔描摹
人在高处，心在远方
春风在赶来的路上
喊春的人
用最传统的方式来迎接
鞭炮声里渐渐远去的
无法言说的苦难和辛酸
在少年的心里深藏
小心翼翼点燃的希望
在夜里炫彩
三九余冷中，颤抖的心
不仅仅是畏惧，更多的
是希冀，春暖花开
蜂飞蝶舞
世间的轮回里，总有泪的苦
留给自己，恍然大悟后
面南，面北
都是幸福
喊春的人在季节的边界
一脚深，一脚浅
一锄深，一锄浅
把冬的荒凉丢在脑后
扯破喉咙大叫一声
春——归——来——
中年以后的人生
三秋太长，一生太短
万千的繁花似锦
放不下三千里故乡的云月
我将告别，那些不属于我的绚丽
明月，还给天边的白云
我本一介草民，终究依草而生
结草而盛
茅舍三间，一间品铭阅清风
一间生烟火，尝人世的饥寒
尚留一间卧风雨，听鸟声
邀明月作伴，评判柳树榆树的清凉
门前小河流水
还有几畦菜花飘香
冬来煮一壶酒，当雪花纷飞时
仅我，也酌上二两
我还想种上梅花几枝桂花树
荷花几亩
远方的万家灯火，是别人家的故事
我有一盏马灯
在寒夜洞烛清明
青秀壮歌
九分月色，一分清风
正好下酒，在青秀山高处
夜一如南国的温婉
不躁不凉
在青色的叠嶂中，轻轻地
敲响古刹的钟声
此时天微明，千年观音禅寺
巍峨之外，适合于此间
与自己对话
脚下是邕江，向南归海
于此间，转了一道弯
环抱青秀山，滔滔邕江水
滋润岭南一代又一代的爱情
晚风吹过，龙象塔毅然南望
远方的锦绣江山
岭南安则国安，北望长城万里
同沐九分月色
【作者简介】 刘发扬，1970年出生，湖北人，现居桂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诗集《岁月之暖》《南方之南》等5部。
桂西女郎 （组诗）
吴灵词
亚热带故乡
我已习惯岭南的多雨，以及它炙热身体里
活出水来的稻谷和高笋
我已习惯，挑水的女人或是打柴的女人
都会有我的母亲
习惯白头的老人，用地道的方言陪一只猫说话
习惯了几十户人家的村子，紧抱一座大山
用一朵云命名。其次是河流
我多次在三十七度的异乡播种
任凭记忆的荒草长高一截又一截，甚至高过我
直到无数芒刺挑开我的皮肤——
鬼针、苍耳、蒺藜，和一些偷生的稗子
深深挤扎，疯狂生长
可我还是不愿意拔掉它们
仿佛二十年前，那个南方姑娘从未认识远方
一滴雨水属于我
一棵落光叶子的树枯了
灰色纹路里凝固的方向已经生硬，腐烂
我在人群中歌唱。一阵大风刮乱了破碎的尾音
深夜鸣叫的野虫暂停了喉咙
昨天，一滴雨水属于我。暮色下
一架云梯垂落屋顶，抵达一棵落光叶子的树
时间背后流动着沉默的河水
身体里开着一列火车，逼近又远去
有人说她不会上车
她要赶回七岁的时候，拔一丛低矮的鱼腥草
我站在喧闹的站台，不断地去说相信
心常常飘在一片云上
桂西女郎
那片暮春的茶树一动不动，犹如反思
她又穿着大襟蓝干衣独自摸索
山坡满目的风时不时抵触她的脖颈和脊梁
转过头来，我们笨拙地朝她喊：
Mwngz ndei！ Mwngz ndei！①
她不好意思地笑，嘴角挪动几下
好像听不惯我们蹩脚的壮语
雨水飘洒，打湿她朴实的茶篓、刘海和眼睛
她已经敲开了大地之门
十六岁的双手在茶丛间不停地窜来窜去
我们开始执着于山间的质朴，认定这就是故乡
模仿一个年轻的生命寻找精神真正的依靠
十年，二十年。或许更久
直到岑王老山枯掉的古茶复活
除了她瘫痪的母亲，依旧缠绵床榻
我们学着她的母亲把手放在嘴边
“桂西——桂西——”
我们担心再也遇不到这样纯真的采茶女郎
大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注：①Mwngz ndei，壮语，音同“蒙迪”，意思是“你好”。
火烧云
一朵火烧云打碎又重组，春天消逝得极快
歪脖老树从额头摘下一朵蕊
她的肋骨开出花。我想过她衰老的模样
——天空暗下去，街灯亮起来
山茶还在山顶生长，海棠彻夜无眠
梨花结果还是花。花前一个洁净的女子
被身上的皱纹拉长
南风很大，云和她被吹在一起：河面上，庄稼地
白发里。她坐的摇椅，也跟着云飘动
一朵云撞到另一朵云
一个比一个白，一个比一个五彩缤纷
月亮划着小船，微醺倾斜
院子挤满了枯叶，一杯酒倒进浅浅的酒窝
她从不担心云朵掉下来
最后，这朵火烧云失去颜色和形状
一个女子把它吞进去又吐出来
【作者简介】 吴灵词，1999年4月出生于广西凌云，教师。作品见于《诗歌月刊》《广西文学》《青春》等刊。曾获“一周一书”杯纪念路遥诞辰70周年征文比赛二等奖等。
反复将它凌迟，
但掏出的是我的心
（组诗）
刘银燕
印象
那时父亲在树上，摘八角
叫我和二姐，回家打水。
“要快点”，他说。
夏天，需要过多的水分
去维持这无关紧要的生活。
我们拿着水
在山路上遇到警察，还有一群人
我知道是我们的叔伯，但叫不出称谓。
我们埋头走
人群中间，是叫“十三婆”的亲戚
她的小女儿，在买雪条的路上
被大卡车撞了，司机逃逸。
那些在炎热天赤膊打麻将、打牌的人
骑了好几辆摩托去追。
最后追了回来。
卡车司机，一个年轻小伙子
跪着，不停地用石子写“对不起”
十三婆抱着她的孩子，在哭
长辈摁着司机的头，说：“你还敢跑”
我和二姐，看了一下而后离开。
我们跑回了山里
父亲还在树上，树上的八角还没有摘完
我们说了十三婆，说了卡车司机
父亲摘下的八角“噗噗噗”，穿过枝叶
落到地上。
我捡着掉落的八角
那些掉落在险坡，一个劲往下滚的八角，
——你还敢跑
梦
入春后的第一场下得畅快的雨
在这深夜，像清理，像讨伐，像要掩盖
见不得人的心思
还有那无法说出口的梦。
又是那条蛇
那条，被我捏头拎起
从两根肋骨间掏出一颗，成人拇指大的心脏
而后死了的那条蛇。
在雨水充沛的山林里
有个小孩扛着锄头，随手刨了一抔土
盖住路过的一小堆蛇蛋。
她想：拿土盖住
它们就不会冷了。
如今这条
或许是它们母亲的这条蛇
来找我了。一晚又一晚。
我反复将它凌迟
但掏出的是我的心。
它盯着我，吐着信子
像他在耳边轻声说：
亲爱的，你逾矩了。
路过
在路边，和停下来的村民聊天
他的妻子坐在后座，催他：
走啦——
风钻过裤脚，带着苞谷须，跟那些
耕地红线啊，宅基地啊
还有医疗报销和低保
缠缠绕绕。
前几个月，因干旱起火
烧得干干净净的山头，现已冒出了
一层青绿像少年的胡茬。
车倒了很久
路不宽，顾自向前
想要换个方向，总要费很大力气
但所幸，时间在这里
并不太值钱。
走啦，天要黑了
24岁，也要过去了
【作者简介】刘银燕，1998年生于广西贺州，基层政府工作人员，现居百色。有诗歌在微信公众号等发表。
编辑：韦亦玮 复审：黄慧华 终审：蒙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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